《珍珑无双局》第244章


“受死!”穆胭脂脚尖一点竹篙,软剑抖得笔直朝谭诚刺了过去。
月从云层探出头来,洒下一江清辉。两团银光在江缠斗,令曹飞鸠和梁信鸥眼花缭乱。两人互递了个眼神,悄悄靠了过去。
正值穆胭脂背对的时机,曹飞鸠突然跃起,各持武器扑向了穆胭脂。
穆胭脂偏头避开了曹飞鸠的刀。谭诚却从曹飞鸠身后出现,手的剑刺进了她的腹部。她用力握住了那把剑,腕间银丝抖出,像毒蛇吐信刺向谭诚。
那点银光在谭诚眼闪烁,近得他将将抓住了曹飞鸠的脚,将他扯到了面前。
曹飞鸠喉间一点凉意传来。那根银丝刺进了他的咽喉,穿透而出刺进了谭诚的胸。
三人异地串在了一起。穆胭脂微张了张唇:“知道为什么那天我没去杀太后吗?”
谭诚一点点拔出胸口的银丝:“养了十年,还是心软了?”
一抹笑容从穆胭脂脸浮现:“我姐姐有儿子。我陈家有……后!你终会死的。”她咯咯笑着,突然气绝。
谭诚用力一摔,曹飞鸠和穆胭脂卟咚掉进了水里。
脚下的竹篙失去了平衡,谭诚用力跃起,刚好落在梁信鸥撑来的小船。
“督主!”梁信鸥扔了船浆,前扶起了他。
“卟!”地一声。谭诚吐出了一口黑血。他无力地瘫倒在船,呵呵笑了起来:“陈丹沐,你终于死在我手里了!你终还是打不过我!陈皇后有儿子,我会找到他杀了他!”
“督主,属下看看你的伤!”梁信鸥伸手去解谭诚的衣襟。
谭诚仍在笑:“我的伤无事。阿弈,阿弈用的毒好烈!”
解开他的衣襟,梁信鸥看到他胸口一点鲜血涌出,被谭弈刺伤处流出的却是黑色的血。他摸着伤口,眼神突然一变,手掌重重地击了下去。
一股血从谭诚嘴里喷射而出。他抓住了梁信鸥的手,鹰隼般的眼睛直勾色地盯着他。
“我一直是二小姐的人。珍珑局埋在您身边的一枚棋子。”梁信鸥轻松摆脱他的手,退到了两步开外,“您报复二小姐也罢了。为何不放过一个陈家的姻亲?苏州蒋家,松江梁家。都割了您的命根子吗?天理循环,二小姐没能手刃了你。你的命终由我取了去。”
“是谁?他是谁?!”谭诚嘶声叫了起来。
梁信鸥望向黑暗滔滔远去的大运河,轻声说道:“灵光寺梅于氏临终前画了一个血十字。陈瀚方临死前说,不是梅字的起笔。不是梅字,自然是林字。他不是告诉您了?他对那把椅子不感兴趣。”
林大老爷捡来的孩子。
“一川啊。”谭诚最后轻吐出三个字,没了生气。
梁信鸥替他整理好衣襟,轻叹一声,划着浆驶回岸边的楼船。
这局珍珑已经下完了所有的棋。他仍然是东厂的大档头,只是不知道下一位东厂督主会是谁了。
第283章 尾声
嵌在铜盆里的桐油幽幽燃着。光影在狱闪烁不定。铁青色的石墙,深褐色的栅栏,霉烂的草席是诏狱的标配。只有几间层的牢房在高处开着不足盈尺的孔洞,依稀能透进一点光线。这已是锦衣卫诏狱最好的待遇了。
许德昭正痴痴盯着小光孔外露出的半勾银月出神。外头挂在腰间的钥匙发出的撞碰声离他越来越近。他慢慢回过了头。
一袭明黄的衣裳映入了眼帘。在这阴暗晦气的大牢,衣襟精绣的五彩金龙像突破乌云的太阳,灿烂得刺痛了许德昭的双眼。
无涯亲自拎着一只食盒站在了栅栏外:“舅舅。”
一声舅舅令许德昭目呲欲裂,胡须颤抖:“舅舅?你还知道老夫是你的亲舅舅?!先帝驾崩,你才十岁。黄口小儿,深宫弱妇。是我,是你的亲舅舅为你撑起了一片天!是老夫按下了你那些王叔的心思,扶你坐稳了帝位!皇帝。你对得起老夫吗?!”
“朕能有今天,心里不时不感激着舅舅。”无涯放下食盒,长揖首,“若无舅舅扶持,当年无涯年幼,未必能坐稳江山。这一礼,舅舅受之无愧。”
“哼!”许德昭拂袖。他做了多少,有多么辛苦,轻轻一揖首想抹杀了他的功劳?
无涯站直,静美如莲的脸骤然闪过一丝隐怒:“指使张仕钊勾结鞑子围边关杀薛神将夫妇,害死将士近万,百姓数千。走私违禁,结党营私,买卖官爵,你无罪吗?!”
许德昭冷笑出声:“皇。若无臣除去拥兵自重的薛神将,连根铲除陈氏一脉。您的皇位真坐得稳吗?陈氏一定会找到陈皇后之子拥立他登基。以陈氏在朝的力量,你以为他们做不到吗?甚至那个被他们找来的皇子是假的,也照样能夺走你的帝位。你替薛神将报不平,替边关将士百姓抱不平。你以为得来顺畅的皇位,却是你亲舅舅用染满鲜血的手扶持你坐去的!”
无涯闭了闭眼,再睁开,一片清明:“朕四岁时被立为太子,十岁登基。自启蒙之日起刻苦学习,从无一天懈怠。登基之后兢兢业业,勤学政务。朕不求开疆裂土,只求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世事太平。朕问心无愧。父皇临终时知晓当年真相,也无从废朕太子之位的想法。算陈后之子被找到,空有身份,他拿什么和朕?朕并不惧之。自从知晓陈皇后死后产下一子,父皇留有遗诏。朕痛苦反侧,难以入眠。不惜火烧御书楼,为的是能遮掩旧事,对得起母后和舅舅从小到大对朕的照拂。朕亲政三年来,对舅舅苦苦隐忍,百般退让。可是舅舅您呢?嚣张跋扈,目无君主!天底下没有能容忍朝臣篡权之皇帝。纵然如此,若舅舅肯辞官归隐。朕仍保舅舅一家富贵平安。”
让他辞官归隐?让他回老家当个土财主?让他受尽世人嘲笑?许德昭怒极:“皇,要杀便杀,想要折辱老夫,恕难从命!”
这是在折辱他?他是舅舅,也是臣子。他蔑视皇帝,逾矩犯时,可知一个帝王心里的屈辱?无涯转身离开:“舅舅既然一意孤行,死不悔改。朕无话可说。”
赐他全尸?太后尚在,皇帝敢杀他?!许德昭正惊愕时,龚铁亲带着人捧着个托盘进来。盘放着匕首白绫与毒酒。
皇帝离开,龚铁对许德昭并无多少客气,板着脸道:“承恩公选一样吧。”
“不,不。”许德昭摇着头,突然冲至栅栏旁,朝着远去的无涯大喊,“皇,你不能杀老夫!你如何面对太后!如何面对与你一起长大的三郎!”
无涯脚步微滞,又坚定地迈了出去。
慈宁宫宫门紧闭,将六月的明媚悉数关在了外头。
“皇。太后娘娘说身体不适……”
听得太多次这样的借口。无涯迈步前,不顾紧跟在身边满脸惶恐的宫人,用力推开了宫门。
一道道门被他用力推开。层层帷帐被他用力扯开。阳光直射进太后寝殿深处,照在许太后身。
她没有梳头,任由夹杂着白发的青丝披在肩头。
阳光的刺目让她抬起胳膊用宽大的袍袖挡住了自己的脸:“你杀了你舅舅,你流放了你的外祖母舅母表兄弟,你来看哀家死了没有是吗?!”
带着怨恨的声音直刺入无涯心里。他生平第一次站在母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毯的她。
丝丝斑白的头发让无涯偏开了脸。
“这是朕最后一次见您了。”无涯木然地说道。
许太后愕然抬头看了过去。
“从小到大,您待朕如珠如宝,宠爱有加。朕从前听闻皇家无亲情,帝王无父子。朕一直窃喜,朕与母后尚如民间母子般亲呢。朕觉得欢喜幸福。”无涯望着案几插好的花,从取出了一枝,“前朝后宫本是一体。若无母后撑腰,舅舅能笼络这么多朝臣,插手朝纲,肆意卖官鬻爵?承恩公不过礼部尚书之职,却能收三十万两银子卖一个入阁的名额!三十万两!朝廷一年税收才六百多万两!他卖掉的官位值三百多万两!许氏一脉的官员供状触目惊心!他不该杀吗?但朕仍许他辞官归隐,保许氏一门富贵。舅舅拒绝了。呵呵,母后,您的亲兄朕的舅舅说让他辞官是折辱他。他姓许!是外戚!当这江山也姓了许吗?!朕还不够宽容?不够体恤感恩?朕是您的儿子,为何不见您因承恩公篡权而斥责他?”
许太后张了张嘴,从地站了起来:“你当年那么小,几位皇叔虎视眈眈……”
“他扶持有功,朕该任由他篡权,做个傀儡皇帝吗?!”无涯打断了太后的话。
他痛心地望着她:“一个月以来,您用身体不适为由不见朕。以为朕会像从前一样认错求恳?母后,您已经不是许家女,是皇家媳!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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