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窑》第95章


涂安真的坚强,远超涂安青和安童的想像。
出雁门关三日,涂安真似乎就从悲恸中恢复过来,要求骑马,不再乘马车,理由是加快速度。
风大天冷,三人骑在马上,都裹得严严实实,涂安青和安童都不敢说话。如此维持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乌海城郭在望,涂安青实在是忍不住了,凑到涂安真旁边,问:“安真,你还好么?”
涂安真的眉眼间居然有些轻松,淡淡道:“我们亲人的去世,只是要让我们过得更好,而不是陪葬。”
涂安青吐吐舌头,想不到自己的妹妹是如此看得开。
安童听到却心里一揪,这是当年他跟绝望边缘的焱儿说过的话。
涂安青朗声道:“好!我们先去乌海,开春后,兄长再带你去你想去的海都。”
涂安真没有回答,自顾自的朝前走,似乎一切都已平息。
安童只不过在乌海停留几日,就趁着天晴,动身赶往海都了。毕竟,他是大元派到海都的贸易大臣。临走前,他告诉涂安青,他正在帮助海都王建立海都的转运体系,由此他所能控制的驿所,最西边的那一座已经从忻州驿所往西移了一万里,叫苦盏城,只要有需要,涂安真和涂安青两兄妹可以求助于任何一间驿所。
涂安青带着涂安真,在乌海驿所住了一段时间,当涂安青确认妹妹是真的没事时,才带着她继续西行,去看小的时候承诺带她看的一切。
这一看,就是两年……
涂安青生得俊朗,又生性放荡,常常在一个城邦一玩就是多日,每每这时,涂安真就自己上路。待到涂安青清醒,再沿着涂安真的记号寻来。
于是,有时他们一起走,有时他们分开走,走过草原、戈壁,和沙漠,也到过海都东边的城邦伊犁,以及更远的其他城邦。
在伊犁驿所时,涂安青提前通知了安童,安童专程赶来接待。只是涂安真看他的眼神,让他失望。
他问过涂安真:“你过得好么?”
涂安真轻轻地说:“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一切就是最好的安排,每天都要过得更好。”
安童心头发凉,他知道那安排里,没有他。
涂安真像是看透他,安慰似地道:“都不容易,强求不来,那就放手。”
安童甚至求助与涂安青,涂安青却少有的深沉:“也许,你们真的有缘无份。也许让她自由,是最好的安排。”
站在伊犁城的西城区上,安童看到了涂安真的背影。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的背影,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上马前,涂安真轻轻地笑着,对他说:“安童,你太复杂,我太简单,我只想认识衢州驿所的白衣公子,可你回不去,我也回不去了。”安童听得心一直沉,一直沉,沉入黑暗无尽的地底,永不上浮。
涂安真骑着一头棕红马儿,慢慢悠悠地向西行去,没有回头,没有眷恋。
后来,安童在海都,当了好多年的贸易大臣,帮助大元和海都,建立了相当完善的转运体系。
浮梁城来了一户新的人家,姓安。
这户人家收了败落多时的涂宅,重新休整,立春的时候,把“安府”的牌匾挂在了大门上。
安家主人身体不好,很少出门,有个管家模样的老人和丫鬟,时常由原来涂宅的管家德叔带着出门采买物品,据说安家人在收宅子的时候,把德叔一同收留了。
清明后,天气渐爽,安家人开始雇工烧窑,这家人烧的第一炉窑,不是常见的碟子盘子瓶子,而是一批瓷器小件,形状为各式各样的小动物,有小白兔、小白猴、小白鼠,还有小白虎。
每样小件,都栩栩如生,看得出工匠师傅的功底,每个动物都还有两点蓝色的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懂行的人都知道,这是用青料烧的。
这年头能搞到青料,安家人着实不简单,那安家的瓷器小件,由此也渐渐在浮梁城有了名气。
三年后的夏日,涂安真回家了,她想祭拜父母,她想看一下家乡,于是她连兄长涂安青都没有通知,快马东行南下,回到了浮梁城。
夏日雷雨,说来就来。涂安真赶忙在城西的客栈住下,客栈还是那个客栈,店家却不是那个店家。
客栈明显重新装潢,桌子椅子都是崭新,厅堂里还有两个多宝格,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瓷器。
“老板,这瓷器卖得好么?”
有人问瓷器,店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回答:“当然!这两年西边来订货的人又多了起来,据说都是从更往西的地方来的,我们浮梁城名声在外啊!”
“这些瓷器我可以看看么?”
“好嘞!不过姑娘你可要小心,眼看手莫动,摔坏了要陪哦!”
涂安真笑着点点头,站到多宝格前,慢慢观察起来。
店家热情,又说:“姑娘若是看中的哪一款,尽管告诉我,可以从我这里买,如果我这里货不够,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
突然,涂安真看到一个瓷器小件,白色的老虎端庄地坐着,前肢交叉,后肢收进身体中,那神态似乎是刚饱餐一顿后的满足,老虎青色的眼睛点得恰到好处,给硬质的陶瓷增添了动感。
店家看出了涂安真对白虎小件感兴趣,连忙介绍道:“这个小件,可是上上之品,你看这神态,这肢体,完全就是活物啊!还有这眼睛,凶光毕露,晚上看都要害怕,西域来的商人们有时候会订购好几十个,拿回去给小朋友们玩。”
涂安真觉得这个小白虎好熟悉,问店家:“浮梁城哪家烧的?”
“安家。”
“安家?”
在涂安真的记忆里,浮梁城没有姓安,难道是近两年搬过来的?
“安家人可是不简单,每年就烧这么几窑小件,还件件用青料,舍得下本啊!”店家又在喋喋不休。
被店家这么一说,激起了涂安真的好奇心:“这家人住哪儿?”
“出门向南,看到第三个路口向东,经过两条巷子,就能看到安府。”
涂安真听着店家指路,看了下天气,倾盆大雨,自言自语:“那就等天晴了再去看看。”
“啊?”店家一时没明白涂安真说什么,此时有位全身湿透的客人进店里要住店,店家迎上去接待,他看涂安真没有买东西的意思,也就没再理会她。
天晴了,阳光拨开乌云,散向大地,屋檐上的水珠亮晶晶的,落在地面水,滴答作响。
涂安真沿着店家指的路,去寻燕家。
没走几步,她看到不远处路边湿淋淋的蓑衣斗笠,想起以前她和兄长在浮梁城的小巷里玩捉迷藏,笑了起来。
那次,她躲到蓑衣里,兄长转了一圈没找到,以为她回家了,就跑去别的地方玩,而她其实是在蓑衣里等得昏睡过去,到天黑她才醒来,却不敢动,就一直等啊等。当母亲发现她丢了,才叫家里人来寻她,四处呼喊,她急忙从蓑衣里钻了出来,跟着德叔回家。回到家,看兄长被罚跪在大堂里,父亲一直在指责他丢了妹妹,他哭哭啼啼,一抬头看到妹妹回来了,破涕为笑。
思绪早已飘远,脚步却没有停下,她的家乡,她实在是太熟悉。
突然,“安府”两个字映入眼帘。
嗯?这里是……
她一怔,目光竟有些模糊。
安府大门敞开,庭院里的石凳上,一位素衣男子正在低头看着些什么,男子的轮廓好像某个人……
“咣当——”铜盆打翻的声音,涂安真循声望去,一个丫鬟急红了脸。
“小……小……小……姐……”
素衣男子也抬头望,与涂安真四目相对。
涂安真垂下眼来,似乎在确认所见,却不小心瞥见了男子手里的瓷质小白虎。
“这……”涂安真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一个老者的声音缓缓地传了过来:“小姐,好久不见。”
男子起身朝涂安真走来,但他似乎腿脚不便,走路有点跛,一瘸一拐。
他面容恬静,柔声道:“姑娘好,我叫安西。”
那声音,那笑容,那仪态,恰似她时常会忘了,又时常会记起的人。
她颤抖着声音,问:“你是……”
男子轻轻点点头,嘴角微弯;递上手里拿的瓷质小白虎。
“给你。”
就在那一瞬间,涂安真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张开双臂,用力抱紧眼前的人,她要抱生生世世,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两年,终于在2017年的最后一天,将正文更新完毕,还有几个番外,即将完成。
第一次完整的写完一部小说,是对我自己爱好的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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