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声岛遗事》第19章


“可是战争带来的变化已经很明显了。”
国满望着从获的侧脸,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出从获的眼神比以前冷了许多,那鲜明的轮廓在黯淡的灯光下展现出迷人的魅力,让同为女性的她忍不住在心中默默赞叹,一丝淡淡的嫉妒之情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爬上了心头。
“战争初期的荒谬事件已经越来越少,年轻的士兵在战争中成长起来,一支足够忠诚足够保卫郑氏兄弟的军队已经成型。与后方反战情绪相对的,是汹涌着的建功立业浪潮。平静的五声岛,在这大半年里就实现了百年未有的变化。”
国满像是一个讲述者,用她那饱含深情的语气讲了一个有关五声岛的故事。
“国老师不是文学教授吗?怎么对这些敢兴趣?”
从获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这个问题是她在某一天突然意识到的,现在正好提出来。
“不是常说文史不分家吗?其实,人和现实也是分不开的。”
任何想要与现实分离的人,都已经在事实上被现实打败。国满笑着,笑的意味深长。
“也许吧。”
从获淡淡地回应着,并不是很敷衍。
“来,转过头来。”
从获顺从地转过头,把身子也转过去,看着对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好奇。
“把手伸出来。”
从获伸出了左手,右手握着枪。
“两只手。”
从获犹豫了,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枪的存在,放下枪就像放下生命一样。
“手机你都能放下,偶尔放下枪也不行吗?”
听着国满那令人惊讶的话,从获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上交部队,好久没有使用了。她终于放下枪,把双手伸到国满面前。
国满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包零食出来,像哄孩子一般放在从获手里,狡黠地笑了笑。从获反而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国满会给她带零食,还是她最喜欢的猪肉脯。
“人总会长大,就像时间一直往前走。可是,偶尔还是要有一颗童心。”
从获捏着那袋猪肉脯,忽然笑了,用一种以前没有过的轻松语气回敬道:“对国老师而言,就是要时刻保持一颗年轻人的心吧。”
从获还是青年,所以要保留一颗童心。国满老师年过三十,该保留的就是一颗年轻人的心了。
国满初时还摆了一副严肃脸,随即发出爽朗的笑声,从获跟着笑起来。在这消弭距离的笑声中,还有人与人之间的真诚相待。
效果之后,从获一边吃着零食一边问:“许家那位大小姐怎么样了?”
她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问起稚之的,虽然对于稚之的所作所为并不是那么认可,爷爷过世那一天的交谈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在后来的回忆里,从获开始将同情之心固化在这个名叫“许稚之”的贵族身上。
“她呀,”
说这话的时候国满看了从获一眼,“她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新年的慰问视频里,有稚之的讲话。许氏少主到前线视察部队,有稚之的特写镜头。开重要会议的时候,也有了稚之的位置。在许氏的年轻一代中,稚之无疑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最耀眼不代表能坚持到最后,从获又问:“那稚之的堂兄弟呢?他们家这一辈男多女少,总有人会闹事吧?”
国满说:“许氏不同郑氏,许氏的少主是在军队里摸爬滚打过的,军中的中高层将领在这几年已经换成他的亲信。只要有一支忠诚的军队在,其他人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何况,许氏老领主对这个孙女还是很满意的。”
她顿了顿,接着改口说:“不过,有了河源郑氏这个先例,谁知道许氏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说着,她又幸灾乐祸般地笑了笑,“稚之现在面临着更为头疼的事情,她已经被族人催婚了。”
从获大感惊讶,稚之不过跟她一般年纪,怎么会被催婚呢?转念一想,她又明白了。稚之的婚事会是非常敏感的事情,女性领主最大的担忧就是领主之位会被外姓占有。如果稚之选择与一个强有力的家族联姻,势必引起人们对于许氏会被其他家族吞并的担忧,这种担忧又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老领主的最后决定。如果稚之选择普通人,她就会失去夫家这一得力武器,需要自己建立登上领主之位的支柱,这无疑是个艰难的抉择。
“也许,婚事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在五声岛几百年的历史中,曾经出现过女性领主以自己婚事为筹码,周旋于各大势力之间,最后成功巩固自身地位的例子。如果稚之要这么做,也许她只能这么做,这无疑会是一个能帮助她取得有利局面的办法。
国满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她说:“在无数小说家的构想之中,权贵们为了追求真挚的爱情而反抗权威无疑是最吸引人的爱情故事。可是,以婚姻为筹码的斗争,无疑会更刺激,这样的人需要的东西付出更多。如果他是指引着我们前行的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他的选择。五声岛上,只要领主一人的眼泪就够了”
从获能理解这些话,现实不是小说,这是她用枪打爆别人的头后才明白的。
“这猪肉脯怎么样?”
国满突然换了个话题,从获回答说“很好,还是原来的味道。”
说完这句话后,从获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变了,她再也不是以前的郑从获了。猪肉脯可以永远保持一个味道,食用它的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是同一个人。
临时舞台那边传来阵阵欢笑声,在这前一刻还充满枪炮声的营地上,显得那么怪异。
☆、情绪
“也许会是场持久战。”
国满忽然轻轻感叹,她对从获说:“看到你身上的变化,我很难想象五声岛经历长时间的战争后会发生什么。”
从获说:“就算没有这场战争,人还是会变的。”
“也许是变得更加接近本质了。”
从获咀嚼着这话,她想要表现出不赞同,却早已从心底认可。也人的一生中发生的那些所谓“变化”,不过是本性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暴露出来罢了。
“河源郑氏、许城许氏、东城韦氏,老一辈的时代就要结束,新时代的开启也许会重演河源的血腥。如果活到那一天,我倒是很愿意做一个见证者。”
国满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从获有些心慌。新旧交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生与死,从获需要考虑。
长时间的静默后,从获才继续说:“我好久没见到许甬了,他怎么样了?”
其实,从获想问的是许甬有没有卷进许氏的继承人之争中,毕竟许甬也是许氏领主的孙子,稚之小叔许原次子。在某种程度上,许甬可以成为稚之有力的竞争者。但是,话说出来的时候却好像完全变了个意思。
“许甬比稚之潇洒多了。”
听了这话,从获放下了大半颗心。“许甬比稚之潇洒多了”这句话不仅仅是说许甬的处境比稚之要好,人品也有不同。想到许甬那次穿着拖鞋、带着旧草帽在太阳下的模样,从获不由嘴角上扬。
“担心朋友是应该的,不过太操心就是在折腾自己了。许甬是许氏的嫡系子孙,真要发生什么,他恐怕不能置身事外。”
国满看着从获,“就像你的处境,虽然只是这个家族里不起眼的一员,到了需要的时候还是必须站出来。”
从获轻抚钢枪,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战争的结果是达成某种妥协?”
从获抬起头看着国满,像是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战争的结果不可能是战争。如果没有一方能够以绝对优势压倒另一方,战争的结果不是共同毁灭就是达成某种程度的妥协。共同毁灭的可能性太小,至少在五声岛上是这样的。而要达成妥协,目前这种情况下也是不可能。许氏、韦氏对讨逆军的支持有限,丁放治理下的河源还没有崩溃的表现,这样的局面下,战争就是一种拖延的手段。拖延到了某一天,有一方面发生了影响全局的变化,战争就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国满冷静地分析着,她认真地对从获说:“也许,最先的变化会发生在许氏内部,你要有心里准备。”
从获默然,在这种要紧的关头,许氏对待讨逆军的态度至关重要,这不是胜与败的问题,而是生与死的问题。稍有不慎,一个家族也许就不复存在。
“我明白。”
是的,从获明白。她现在只能待在西南前线的战场上,许城的事还轮不到她插手。她当然不相信在斗争中长大的河源郑氏的子孙会就此覆灭,但这不代表她会不担忧。幼时便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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