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在水一方》第18章


,水面飞过几只红蜻蜓,点点涟漪圈圈散开。
此处,我来过多次,院中花木点缀,其中妙处周彦华与我详细讲解过,然,我并不懂这等风雅之事,除了觉得好看之外,再看不出其他门道。为此,周彦华当时什么也没说,但我仍旧从他神态里看出了些许失落。
那是第一次,我深刻认识到了彼此间天差地远的距离。
所以,我并不愿常来这里。
“周哥哥!”
我的思绪被福多一声喊叫打断了,我这才想起此来的目的。
见到闻声而出的周彦华,我正要上前将所带的物事一并交到他手中,却见随后而出的陈秀梅。我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已在猜测陈秀梅来此有何贵干。因在此时此地见到陈秀梅格外意外,我也忘了将手中的衣物送出去,却是一旁的福多笑嘻嘻地上前,十分高兴地说道:“秀梅姊姊,你也在呢。”
陈秀梅并不理会他,而是对着周彦华福了福身子,乖巧地说道:“先生,学生便先回去了。汤,您可记得趁热喝呀!”
周彦华点了点头,直到陈秀梅离去,他才走下台阶,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冷哼一声:“我不该来?”
周彦华的脸色一僵,正要开口,福多忙凑上前,将手中的食盒递到周彦华手边:“周哥哥,姊姊熬了鱼汤和菌汤给你补身子呢。”
周彦华笑了,正要伸手接过,我忙从福多手中夺过,没好气地道:“你家秀梅姊姊不是炖了汤送来给他么?他一个人哪喝得了许多,白白糟蹋了!”
周彦华却道:“你们也没用饭吧,一起……”
“不用!”我丝毫不给他面子,“娘还等着我们回家用饭呢。”
福多却使劲扯着我的衣袖:“姊,来时你还高高兴兴,怎么见了周哥哥就不高兴了?”
对于福多这愚钝的性子,我早已见怪不怪了。然而,此时听了他的这番言语,我反而被他逗乐了。
仔细想想,我发觉我的反应未免太过激烈。
陈秀梅作为周彦华学堂里的一名学生,而陈家又在学堂和住处上给予了周彦华许多帮助,陈秀梅与周彦华走得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说,陈秀梅也只比福多长了几个月,性子烂漫天真,对周彦华也不过是学生对老师的尊重喜欢,断不会生出男女之情;而周彦华也不会对自己的学生做出逾矩的事出来。
如此想来,我方才心平气和了许多。
在福多的劝说和周彦华的挽留下,我方才顺着台阶留了下来。
陈秀梅送来的鱼头汤,最后全进了福多的肚里。他满意地咂了咂嘴,无比幸福地说道:“秀梅姊姊的手艺丝毫不输姊姊。”
我挖苦了一句:“在你眼里,她什么都是好的。”
福多却红着脸不做声了,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喝完鱼头汤的残局。他本想一走了之,周彦华却叫住了他:“麻烦你将这些餐具送还给陈家。”
福多高高兴兴地应下后,离去前,从门外探过头对我说:“姊,你与周哥哥多聚聚,我回家与娘说说。”
我朝他扔了一记白眼,他吐了吐舌,飞快地离开了。
回头,撞上周彦华的目光,我见他一直望着我笑,不禁不解。而我送来的汤,他并没有喝多少,想到他每次进厨房时的焦头烂额,我已猜到他并未用饭。当下,我顾不上他莫名发笑的缘由,只道:“你还没煮饭吧?我替你……”
周彦华起身道:“ 家里没有米粮了。”
我惊讶万分:“那你平日吃什么?”
话一出口,我想起了陈秀梅送来的鱼头汤。白日里,周彦华与学堂内学生的伙食,都是从陈家那儿请来的厨子,我倒不用担心他会饿死,但是,散学后,他时常是自己回家做些吃的,见过他进过厨房的窘迫,我便提议让他晚上去我家用饭。他口头上虽应了,之前倒是去得勤便,只是最近却不常去了,我已知晓了其中的缘故。
因我时常不愿见他,他便很少再去我家了,只是没想过他竟然一直靠着陈家的接济解决晚饭的问题。
周彦华显然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他上前一步,轻声说道:“你知晓我不擅厨艺,实在是……我也并非是在陈家白白乞食,每月也会交些口粮钱。”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不是让你去我家么?”
周彦华反而一脸为难:“你家路途不便,而且你又……你似乎不愿时常见到我。”
我心里仍旧不是滋味,低声质问道:“所以,那陈家小女儿就日日为你送来晚饭,你宁可吃她做的饭菜,也不愿……跟我说说?还是说……她的手艺比我好,她的手艺更合你口味?”
周彦华不急不忙地解释道:“她只是送来饭菜,而我自然更喜欢你做的饭菜。”
我抬头看着他,冷笑道:“你向我提亲时,我与她一般大。她每日登门,你不怕闲话?”
周彦华却似乎没有我这样的顾虑,他十分不解地看着我,见我始终冷眼看他,他上前扶住我的双肩,心疼地说道:“美珠,你若不喜欢,我便请个厨子。”
听他如此说,我松了一口气,对着他努了努嘴:“坐下来喝汤吧。多喝些,夜里若是饿了,可没人替你送羹汤了。”
周彦华却情不自禁地将我揽入了怀里。
我许久未与他这般亲近,略感不适地挣了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竟渐渐平复了下来。此时,我才想起藏在袖中的手绢。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将一方手绢送到他眼前,他先是一惊,而后扬了杨眉:“送给我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故作轻松地说道:“早些年我收下了你娘的手绢和手镯,总得回一份礼不是?”
周彦华笑着收下手绢,说了声“谢谢”,便引着我在桌前坐下了。
喝完汤,我想起他说过寻个厨子的事,当即便问道:“你上哪儿去寻个厨子?”
周彦华茫然摇头,突然紧盯着我。那目光太过热切,我不敢直视。我正埋首卷着发丝,周彦华突然沉声道:“你孝期已满,也长大了,何时愿意……”
我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绕开他,快速整理着桌上的食盒。听到周彦华走近的脚步声,我的心砰砰直跳,听到他在我背后唤了一声:“美珠……”
然而,我并不等他说出心里话,提起食盒快速跑出了周彦华家的院门。
乘着余晖搭上晚归的渔翁的船只,看着一轮红日在桨声里一点点揉碎,我的心也如同这破碎的夕阳般,错乱无踪。
我再抬头望向周彦华家的方向,他正倚在门扉上望着我的方向,瘦弱修长的身形仿若被镀上了柔和的光芒,静谧中带着浓浓的哀伤落寞。
自阿爹去世后,三年时光倏忽而逝,我从未真正正视过与周彦华的关系。即便有婚约在身,对我来说,他只是我心中挂念的情郎,而不是我未来的夫君。
今日,听他话语,我已然明了他的弦外之音。
三年丧期已满,婚娶一事,不过是迟早的事。
婚娶嫁丧一事,白水乡的习俗有自己的规定:自男方向女方提亲下聘之日起,三年内必须完婚。若遇丧期,可延后,丧期一满,必须在一年内完婚。若一方悔婚,若是男方则再难娶到媳妇,若是女方更会落到无人敢娶的地步。
当年,周彦华提亲一事全乡乡民皆知,其中更有乡中长者作证,我自然不敢悔婚,也从未想过悔婚。只是,对于嫁人一事,我始终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对女子来说,嫁人生子似乎是一辈子的事。
阿姊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也许,这也是我的命运。
遇见喜欢的人,嫁给喜欢的人为妻,对于女子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幸。然而,我却不知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不知自己在期许着什么?
窗外的雨连绵不绝地下了两日,我也不知自从上次见面后,已躲了周彦华多少日子了。而这段时日,我却从未踏出家门一步。阿娘见我整日神魂游离,特意让阿姊带着大外甥回了娘家,陪我解闷。
大外甥佟秀明与佟亚群有七八分相像,白白胖胖的,十分讨人喜欢,虽只有两岁,却十分乖巧懂事。每每看到佟秀明,我的脑中总会不由自主地幻想着与周彦华以后的日子,心里竟期许着能与他有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然而,梦一旦清醒,我又十分害怕面对那未知的生活,害怕嫁人后的日子。
离了自小生活的家,离了阿娘,离了福多,陌生的未知的一切都令我惶恐不安。
阿姊开导了我许久,我即使被她说动了几分,但等到夜阑人静时,又会生出退却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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