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在水一方》第62章


周炤能有这样的态度已在我意料之中,甚至比我预料中的要好上许多。听闻,我便对她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嗯,劳动你了。”
周炤轻哂一声,起身毫无留恋地离去了。阿姊本想送送她,她早已不见了人影。
阿姊回到桌边重新坐下后,蹙着眉头看着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又何必为着我得罪了她?你与她不和,周先生会为难……”
阿姊是能忍气吞声、忍辱负重之人,在佟家,我不知她受了多少委屈,好在佟亚群一直待她不错,佟家人给她的难堪,她也能从佟亚群的关怀里获得些许慰藉。
我比不得阿姊这般宽容大度,却也不想家人之间的关系闹得太僵。因此,在周炤对我的态度稍好一些后,我也尝试着去与她友好相处,磕磕绊绊相处了一段日子,她的性子我多少有所了解,即便不是全心全意地在待她,却已然将她看作了亲人。
若她因这些微小事便记恨于我,我又何必刻意去讨好她?
可是,阿姊提到了周彦华。
周炤是他的至亲妹妹,我是他真心爱护的妻子,他偏向谁,谁都会有怨言。
可他却说过,在我们夫妻间,即便是周炤,也算是外人。
换言之,在他与周炤这对至亲兄妹之间,我也算是外人。
阿姊的一句话点醒了我。
一直以来,都是周彦华在包容我的一切,我却总是故意与他为难。
我的心胸的确不如阿姊。
阿姊心中本积压了许多委屈,还要来为我的事操心,我心里过意不去,忙转移了话题,笑着说:“不说这个了。大姊,你与姊夫怎么了?”
阿姊的脸色陡然一变,偏头道:“没什么事,也不过是夫妻间平常的吵吵嘴。”
我不信,看她躲躲闪闪的态度,心中更是起疑,追问道:“大姊,你别瞒着小鱼儿了。你与姊夫一向和睦,若是平常的吵嘴,又怎会惊着秀明?我们姊妹很少坐在一起说说心里话了,看你受委屈,我心里也难过。”
阿姊抬起眼皮打量着我,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这副模样看得我心里更是难受。我伸出手握住她紧抓衣襟的手掌,轻声规劝着:“大姊,我们都是嫁出去的女儿,再不能像出嫁前那般互相诉苦。可是,我们依旧是姊妹啊,心里过不去的坎儿,你何不与我说说?”
阿姊眼中已盈满泪水,我话音才落,她便抓着我的手猛地扑到了我怀里,呜呜咽咽地哭泣着。记忆中,我从未见过阿姊这般哭过,哭得这般伤心,这般压抑。从她嘶哑的哭声里,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
我的眼中渐渐有了湿意,一下一下地轻拍着阿姊的后背,她的哭声仿若一把尖刀,在我心上一刀一刀地划着,宛若凌迟。
阿姊这一哭,哭了许久,从我怀里抬起头时,眼眶红肿,嗓子沙哑得说不出话来。
我微笑着抚摸着她满头青丝,柔声道:“小鱼儿也可以护着大姊,若是姊夫和佟家那些人让你受了委屈,小鱼儿会替你讨回公道。”
阿姊拿手背擦着眼角的泪,闻言却是微微笑道:“傻丫头!”
我不满她的打趣,拉住她的手,故意恶狠狠地说:“是不是姊夫欺负你了!”
阿姊却是低下头,眉眼下覆上了一层阴影,脸色满是阴霾。看她如此模样,我竟不敢再问,许久,阿姊极其冷淡地说道:“他在外边有人了。”
一时间,我没能听明白阿姊话里的意思,甚至是难以置信,反复咀嚼了多遍,依旧是不敢相信。
我瞪大眼瞅着阿姊,阿姊那双经过泪水浸透的双眸里,正泛着冷冷的光芒,脸上早已无悲无喜。她淡漠地开口,仿佛说着与之不相关的人和事。
在我震惊的注视下,她撩起耳际垂下来的一绺发丝,眼里泛起笑意:“他在外边救济了一名女子,那女子不求名不求利地跟着他,后来,两人便在一起了……”
许久,我才回过神来,看阿姊脸上竟挂着淡淡的笑,不由得十分心疼她。
佟亚群在外边有人了?
佟亚群在外边有人了!
犹如晴天霹雳般,我感觉耳边轰鸣作响,眼里渐渐燃起了一股怒火,愤然而起:“他怎么就……你在家巴巴地等着他回来,他就和别的女子在外边快活?”
阿姊起身拉住我的手,略带恳求地望着我,轻声劝道:“小鱼儿,你消消气。这事不能全怪他,他一个人在外边也挺难,是那姑娘对他心存感激,跟了他一路。孤男寡女之间,发生这些事也不奇怪。”
前一刻,她哭得肝肠寸断,此刻,竟又开始替佟亚群说话!
我真想开口骂她,却骂不出口。
我的阿姊,总是这般傻!
我平复心中翻涌的怒气,在阿姊的牵引下回到桌边坐下,她又替我斟满一杯茶水,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刚从他嘴里听到这件事,我心里也很气,向他撒了一顿气,方才哭出来,心里倒好受了许多。他没瞒着我,也还是顾念着我。”
对于阿姊这委曲求全自我安慰的行为,我实在无话可说。
然,对她,我说不出重话,只是冷笑:“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男人只要变了心,即便再深厚的感情,也会一点点消磨。”
思及自身,我更为阿姊感到悲哀。
即便是与周彦华有着七年夫妻之情的长安旧人,在遇见我这个新人后,周彦华不也是说弃就弃么?
而对于有了新欢的佟亚群而言,阿姊于他也不过是说弃就弃的旧人。
这个时代,对女子来说,命运确实不公。
男人三妻四妾,根本不是值得稀罕的事。白水乡这一带,三妻四妾虽不常见,却并非没有,男娼女盗的事,这其中的龌蹉龃龉人们心知肚明,却也早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姊愁容满面,又努力保持着一丝浅浅的微笑,似乎并不想我因她的事而操心。而如今的我,也并非仍在家时的我,心中愤愤不平时,会毫无顾忌地讲出来。
从阿姊的一言一行皆能看出,她对佟亚群还有着很深的感情,她也不可能放弃这段婚姻。而佟亚群既然向她坦白了此事,想必还是尊重着阿姊。
我轻声问着阿姊:“姊夫打算怎么安置那女子?”
阿姊蹙眉,淡淡地说道:“他是个负责的人,自然想接那女子回来,给她个名分。”
我笑问:“姊姊同意了?”
阿姊摇摇头,十分无奈地笑道:“这并非我能决定的事。佟家曾是名门世家,十分注重名声,那女子既然是清白人家,自然是要接回家里的,若能替佟家留下子嗣,也能被重视。”
“什么名门世家!”我气愤不已,拍案而起,“在他佟家看来,只有他佟家的儿女才尊贵,像我们这样的低等人家根本不配进他家的门!大姊,你不说,我也知晓你在佟家的日子不好过。这些年,有佟亚群关照着你,如今,他的心思放在了别的女人身上,你在佟家的日子还会好过现在么?”
阿姊似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般,忙起身捂住我的嘴,对着我拼命地摇头,眼里再次涌出了泪花,哑声道:“小鱼儿,我知晓你为我不平,可……可我如今既已是佟家妇,日子再难过,也只能这样了。你姊夫……待我也一直不错……”
我急得跺脚:“他变心了!”
阿姊却低头道:“他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下这事,我信他……”
“姊姊啊——”我实在不知如何让她认清现实,痛心疾首地道,“我的傻姊姊,你不能再这样陷下去了!你就看看我,你不是说周彦华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么?他现在对我是不错,可他也曾这样对过别的女子!七年夫妻之情,他不也是说放下就放下么?”
阿姊低头抹着眼泪,弱弱地问了一句:“依你看,我还能如何呢?”
我一时哑口无言。
阿姊却望着我嫣然一笑:“小鱼儿,你能接受周先生的过去,我为何就不能容忍他的未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除了接受,我还能如何呢?”
除了接受,还能如何呢?
阿姊笑意嫣然,低头抚上隆起的腹部,眉眼处柔色深深,浑身上下散发着慈母的光芒,我的眼角又痛又酸,早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我多么想告诉她:离开了佟亚群,还有赖冬青一直默默喜欢着她。
可是,我说不出口。
此时,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句话:负心多是读书人。
屋子一下子陷入了静谧中,我眼中的阿姊,又是往日里温柔慈善的女子,眉眼温柔,笑意清浅,一举一动都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贤淑。
我揉了揉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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