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在水一方》第86章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周彦华低低地恳求着。
他很少这般低声下气地开口乞求于我,我愈发好奇他究竟藏了何事在心里。而他,又为何会断定我知晓后就会生气?
即便我不敢保证我是否会因那藏着的心事而生气,此刻,也只能向他保证:“我不生气。你不高兴,我心里也难受。”
长长的沉寂过后,周彦华松开我,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许久,他才低低地说道:“我在长安也曾有过孩子,看到我们的孩子即将出世,我……”
我静静地听着他这段低缓的话语,强忍着心中那股酸涩和痛楚,没有开口打断他,他却突然没了声音。
我抬眼看他心疼的神色,扬了扬嘴角:“你想她和你们的孩子了?”
周彦华不言不语地看着我,伸手想要拭去我眼角缓缓流淌而出的泪水,我毫不客气地打开他的手,偏过了脸。
“你还是生气了。”周彦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转头看向他,牵出一抹笑容:“我没有生气啊,我只是……”
我只是伤心难过。
今日,他才对我说过,今生所爱,唯卿而已。
眼下,却在想念他在长安的妻儿。
难道情话都是骗人的么?
若不是他坦白此事,我甚至不会刻意去想他早已为人父的事儿。我会一直认为他与我一般,对着即将为人父母的生活有着如我一般的期待与惶然。
而我,早已忘了他在长安的一切,忘了他并非如我一般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
毕竟,这又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一时之间,我不知如何面对周彦华,又不想令他难堪。
我胡乱摸了摸脸上的泪水,正要下床,周彦华已从背后贴了上来,一手扶着我的腰身,一手从后圈住了我的前胸,埋头在我肩头,低声乞求道:“美珠,我只是想起了在长安的日子,并非单独思念她。那里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有悲喜,有哭笑,不能说忘便能忘的。”
我多多少少能明白他这份心绪,听他说得低沉伤感,我又软了下来:“你想回长安么?”
周彦华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长安已没了家,回了只是徒增烦恼。如今,我在这里有了你,还有了孩子,长安也只是脑海中的一份记忆。这是一份重要的记忆,我无法抛却……美珠,我说出来定惹你不高兴了。我偶尔想到长安时,从不敢与你说,这次说出来,心里倒畅快了许多。你若是不高兴,打我骂我都行,只求你别因此与我生分了。”
如此说来,他将这份心思藏着掖着这么多年,每次思念故里,又不敢在我面前表露出丝毫异样,内心又是受着怎样的煎熬?
他总说我善良体贴,又何曾体贴过他?
我握住他圈住我前胸的手,笑着说道:“周彦华,我没有生气。难不成在你心里,我像个妒妇么?”
周彦华微愣了愣,低声:“不是,你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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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流水落花意难猜
周炤与赫连平一夜未归,周彦华焦急不安地等了一夜,天色未亮透,他便出门去寻了。
我洗漱后,因忧心昨夜彻夜未归的两人,我也没什么胃口,就着阿娘送来的汤粥,我简单吃了些垫了垫肚子,喝过药后,便与阿娘一道回了娘家。
今日花表姨会带着小表妹来家做客。说是做客,其实也就是双方家长替儿女定下亲事的日子,阿娘早已准备多日。
阿娘看我心情欠佳,本想让我在家歇息歇息。
这样重要的日子,我并不想错过。
我在心里一遍遍说服自己那两人那么大的人了,不会出什么意外,我只需在家等消息便可。
再说,今日也算是个好日子。
我可不想错过福多的好日子。
在白水乡,男女双方相面的日子也只是两家人的事,并不会惊动邻里乡亲,也不会太过隆重。原本是男方托媒人或家长亲自上门向女方做媒,双方家长同意便算是成了一半。然,家长总想要孩子自个儿满意,即便家长已达成了协议,仍旧会由一方领着孩子去另一方相看,孩子彼此中意,那是皆大欢喜,若是孩子不中意,家长劝劝或强制结亲也不是没有。
见到福多,我看到他一平如素的模样,便知晓他对今日的相面不甚在意。虽说是远房亲戚家的表妹,也见过,然,他这副态度却令阿娘十分不喜。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福多才勉为其难地换上了阿娘特意为他赶制出来的新衣衫。
衣衫即便是寻常麻布粗线缝制而成,样式却十分精巧,再由我替他认真梳洗一番,果真换了个样儿。
星目剑眉,明眸皓齿,倒有了几分风流之韵,细看下,也是清秀少年郎。早些年,他又跟着周彦华读过一些书,若是做出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倒真有几分温文尔雅的味道。
我又从衣袖内摸出一条前段日子编织的银灰色流苏,系在他的腰侧,配上那一身浅灰色绣纹长衫,更添几分清雅。
无论是阿姊,还是福多,这样貌还是随了阿娘,总给人温暖亲切之感。
我与阿娘看着焕然一新的人,皆是满意地点头微笑。福多不明所以,微红着脸挠了挠后脑勺,腼腼腆腆地问道:“娘和姊姊怎么就看着我一直笑呢?”
我从梳妆台上拿出铜镜举到他眼前,笑道:“你看看,是不是变了个样儿?”
福多看过一眼后,便不再看,一张脸变得通红一片,似乎仍旧有些难为情:“以前那个样子又不是没见过,何必扮成这副模样?遭人笑话。”
阿娘正替他抚着身上的褶子,听闻他这话,便拉下了脸:“今日虽不是什么大日子,你可是代表着咱们鱼家的脸面,自然要体面一些。日后,旁人也不会因此事嚼舌根。”
福多不以为意地瘪瘪嘴,神色间却仍旧有些紧张,他又小声问道:“娘,应该只有花表姨和表妹过来吧?”
阿娘知晓他心里紧张不安,却是笑着说道:“也指不定有闻风来此凑热闹的乡亲呢!在人面前,你别乱说话,让着你表妹些。”
福多却是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她哪次见了面不是黏着我,赶也赶不走,还总是哭。”
阿娘却嗔怪道:“娘可没见她还爱黏着谁。小丫头哪是你说的那般,听话乖巧的很,娘就没见她动不动哭鼻子。”
福多苦不堪言,还欲再言,却是阿娘打断了他的话:“她爱黏着你,可不是喜欢你么?”
福多翻了翻白眼,却是兀自坐着不再言语,那样子突然落寞了几分。
阿娘因怕女方来人了楼下没人接待,便下楼去了,让我陪着福多在屋子里说说话。
福多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腰间的流苏,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知晓他对这门亲事本就不怎么上心在意,因此也就不怎么热心。然,这事总归要经历,我也不想看他这副落寞神伤的模样,坐在他身侧,抬手轻轻抚弄着他的发顶。
他惊得偏头看我,向旁微微躲开了我的手掌,略显尴尬地看着我,无奈道:“姊,我都要娶媳妇了,你怎么还是摸我的头?”
我收回手掌,揶揄一句:“娶了媳妇,这头姊姊摸不得,只有媳妇摸得么?”
福多红着脸争辩道:“不是……这毫不相干……”
看他急得脸红脖子粗,我也不再打趣他,随意与他聊了聊。直到听闻楼下有了动静,福多原本已放松的心情,立时变得紧张难安了。
阿娘上楼请他下去见见那对母女,我也随着下楼简单打了声招呼后,因身子不便的缘故,阿娘又打发我上了楼。
我扶着栏杆向下看时,福多一直拘谨不安地坐着,问一句答一句,似乎总有些心思不定。
而花表姨家的那小女儿何苗今日也是打扮得清丽可爱,因身体未长开的缘故,即便打扮得有些艳丽,也不至于庸俗。
对这小表妹的认知,我与阿娘一般,听话乖巧,不哭不闹,哪里像是福多说的那般。
此时,她似乎也有些局促不安,紧紧依偎在花表姨身旁,那双眼睛都不敢看人,却又总是有意无意瞟瞟福多。那模样倒有几分可爱和鬼灵精怪。
她坐在福多对面,那双小脚不住地晃动着,时不时在桌下踢打着福多。福多起初并未在意,被她故意踢打多次后,他在阿娘耳边说了些什么。阿娘先是狐疑地看着他,随后看看对面一脸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又笑着对花表姨说了些话。
花表姨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起身将何苗牵到福多面前,福多立马起身,笑着牵过何苗的手,便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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