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在水一方》第117章


我的意识一时清醒,一时混沌,等再次清醒时,我发现自己能看见周遭的环境了。
周围的环境是我所熟悉的卧房,此时正握着我的手趴在床沿睡过去的人,也是我所熟悉的人。
我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却也知晓时间并不短。
长时间昏睡的不适令我浑身不舒坦,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臂,自然也惊醒周彦华。
他睁开迷蒙的双眼,微弱的烛光下,他眼下的一圈青黑令我心口发涩。
“美珠,你醒了!”
目光清明的那一刻,他眼里的喜悦不言而喻,映在他眼眸里的两团火苗似乎也随着他情绪的高涨而亮了许多。
“水……”
我的嗓子依旧干痒疼痛,费了许多力才发出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
我浑身无力地任由周彦华扶着我坐起喝下他递到嘴边的温水,入喉处还有一股淡淡的凉意,令我困顿的意识也清醒了些许。
“谢谢。”
对于我突然的道谢,周彦华有些不明所以,甚至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微微一笑,再次道:“周彦华,谢谢你。”
谢谢你照顾我这些年,谢谢你包容我这些年,谢谢你能看上一无是处的我。
昏睡期间,意识偶尔清醒时,听到外人的话语,我才深深地意识到,心病难医。而我,却不想再因此拖累到周彦华,不愿再有人为他鸣不平了。
无论如何,我始终配不上他。
配不上任何人。
从被父母抛弃的那一刻,我就注定一无所有,上天却让我在有生之年得到人世间最珍贵的情。
我该知足了。
与我同脉相连的延哥哥不在了,他一个人会寂寞,会孤独,会害怕,会想着让我去陪他。
我们皆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生前不能如寻常人家的兄妹那般相亲相爱,死后便忘了这世间的一切吧。
心病还须心药医。
昏睡期间,许元的这句话我至今犹记得。
多年前,我因得知与张庆延的血缘关系后,无法接受那段不伦之恋,曾有过一段不为外人所知的心路历程,最终甚至寻了短见。
自此之后,张庆延无疑成为了我心中解不开的结。
这便是我的心病。
即便我已记不清当年的点点滴滴,甚至完全忘记了那段过往,但是,再次从平翠儿口中得知真相后,因有周彦华的陪伴与宽慰,我并未过度沉浸在那段伤心欲绝的往事里。
可是,如今张庆延不在了,我的心结不但未解,反而愈发难解了。
自得知真相后,我都躲着不再见他,都未能与他心平气和地交谈过,未能开口唤他一声“哥哥”。
无论是我心中的延哥哥,还是与我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的哥哥,他就是延哥哥。
是疼爱呵护我的延哥哥。
我已记不清自己在昏睡前做了些什么,翌日一早见到憔悴的阿娘与悲戚的福多,我内心又内疚不已。
周彦华既然惊动了阿娘与福多前来,想来是我的情况并不乐观。
除却夜里守着我的周彦华外,看到我醒转过来的一众人,神情各异,却也都是转忧为安了。
而福多见我醒来,更是喜极而泣,猛地跪倒在我的床头,抱头痛哭流涕。
他这一哭,倒又让我红了眼眶,险些儿热泪盈眶。
这一刻,福多流露出的真情实意,令我心中又痛又暖。
微微仰头逼回眼中的泪水,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平复着心情想要安抚他,无奈喉咙酸涩,竟是带着些许哭腔问了一句:“哭什么呢?”
福多哭过一阵子,抬起湿润的眼睛看着我,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以为姊姊不会醒来了。姊姊睡了半个月了,大夫说你自己不愿醒来……”
我早已从周彦华口中得知自己昏睡了将近半月,期间,他衣不解带地照料着我,俨然瘦了一圈。
当屋子里只剩下阿娘与福多时,我也没有了多少顾忌,直接开口问道:“娘,福多,平翠儿说是县老爷害死了延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娘与福多相视一眼,两人脸上皆流露出一副哀伤惋惜的表情来。阿娘轻轻握住我的手,怜爱万分地看着我,说道:“你与他都是苦命的孩子……他的死与县老爷并无直接干系,却也脱不了干系,甚至是与周先生与冬青也脱不开关系。”
我的心蓦地一紧,而阿娘不等我问出来,便安抚性地拍了拍我的手,轻言宽慰道:“你别急。这事说到底谁也不怪,只是老天不让人好过。”
我宁愿相信这事与赫连平有关,也不愿相信这事竟然还牵扯到了周彦华。
而且,这事又与赖冬青有何干系?
据我所知,赖冬青与张庆延该没有什么交集。
“庆延是在开山修路时,代替他大哥的人头做事的期间,遭遇了不测。”阿娘似乎不愿回想起那时的情景,眉头紧蹙,眼中似乎还残留着些许害怕。叹了口气,阿娘又缓缓地道,“娘也是后来才听说,那段路因县老爷的勘察失误,几人在挖路时引起了山体崩塌,其余几人都侥幸逃脱了,只是庆延因身子骨本就瘦弱,未能幸免……”
如此说来,平翠儿也不算冤枉了赫连平。
只是,周彦华与赖冬青又如何与这件事牵扯上了?
这样想着,我也便问了出来:“冬青与周彦华又是怎么……”
阿娘神情颓然地道:“你可还记得,最初鼓动乡亲修路的是谁?”
的确是赖冬青与周彦华商议过后,由赖冬青说动了官府,周彦华说动了乡民,才实施了修路这一计划。
可即便如此,我仍旧有些想不通。
“美珠,娘知晓你有些难以接受此事。可是,这件事追根溯源与周先生和冬青也脱不了干系。”
我不愿深想这其中的渊源,低声问:“平翠儿……张家的人如今怎样?”
阿娘叹息着:“庆延虽是张家收养的孩子,却是如同亲子一般养着。前阵子他病得厉害,张家处处求医问药,好容易使他的身子恢复了一些,哪知……就这样去了。平翠儿……这孩子也是可怜人……”
我不禁想到了当日在县衙门前见到的平翠儿,那时的她,分明就有些神志不清了。
对张庆延,她付出了自己的一生,为了心爱之人,她能做到舍弃一切。而她所做的一切,却只是为了讨得张庆延的欢心,讨得他的喜欢。
这种飞蛾扑火的执念,令我唏嘘不已。
念及此,我冷漠地问道:“对此,县老爷是如何处理的?”
阿娘想了想,才道:“在修路一事上,县老爷同意暂时停工,即便日后开工,也不会再征用白水乡的乡民。这是县老爷做出的让步,乡民即便多有怨言,可是这是官家之言,我们又能说什么?张家的事,县老爷送了钱财,时常去慰问。可是,毕竟是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又如何能……”
阿娘说着竟开始抹着眼泪。
其实,对张庆延,若非我与他之前的往事,阿娘也不至于不待见他。甚至是,阿娘是十分看好张庆延的为人的,十分喜爱他。
在醒来的那一刻,我的心中便做了一个决定。
即便被阿娘的情绪感染,我也强做镇定,微微笑着望着阿娘,轻声请求道:“娘,我想回去看看延哥哥。”
第53章 从来情深多不寿
我将自己的打算与周彦华说明后,他并未多加反对,想着要与我一道回去看看。
我因此去回白水乡有另一重打算,并不愿他随着一道回去,而且,听阿娘与福多的言语,如今的乡民对于周彦华并没有最初那般的尊敬和友好。
虽说些许乡民因张庆延一事怪罪于他,有些无理。但是,乡民既然有了这层认知,想要轻易说服他们也并非易事。
我并不想他因此而受到任何责难,因此,便劝说他留了下来。
因为此事,我能知晓他一直都很自责、内疚,甚至是与我相处时也不如最初那般自在,总是小心翼翼的。
我休养的这几日,他即便在家,也不见他在身前多待,似乎是在躲着我。
对他这样的态度,我心里即使疑惑,也没有多问。
既然做了决定,他这样的态度,也许对彼此都是最好的。
期间,倒是周炤来我床前来得勤便一些,多是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儿。
甚至是萧琬也带着周铭登门探望过两次。见到这两人,我虽已能心平气和地与之相处,心里却总似梗着一根刺一般,隐隐作痛。然而,这样的感觉在看到周彦华与其相处的画面后,一点点酝酿成酸楚。
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令我心酸得泪光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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