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娘子》第61章


他扔出一锭银子,把信团成一团丢在脚下,斜靠车壁,闭目养神,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红衣胜火的身影。
霍寄虹,又要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民营的快递总是比垄断的靠谱…_…#
☆、会当凌绝顶
霍记很快整饬一新,寄虹亲自挂上那方旧匾。重新开张的那天,鞭炮响彻青坪,陶瓷街从头到尾挂满带有“霍”字的瓷灯,彩狮舞了足有一个时辰。
伍薇骇然道:“排场也忒大了,比皇帝嫁女儿还阔气!”
玲珑笑道:“还有更阔的呢!”
寄虹包下整座山海居宴客,上宾自然是县令和太守。因太后对“百鸟朝凤”爱不释手,颁下不少赏赐,太守都跟着长脸,于是借嘉奖之机特意来套套近乎。席间亲自向寄虹敬酒,一时间霍家风头无两。
在座的瓷行中人喧腾如沸,大醉而归,唯独严冰比以往更加冷定,滴酒未沾,看着里外的繁华热烈,却似望见曾经风光无限的严府。
他提前离席,没有打扰正挨桌敬酒的寄虹,在白日灯火里独自回了家。
提前离席的不止他一个。
霍家的大喜事,寄云却没有到场,玲珑等人知她不喜抛头露面,并不觉奇怪。姚晟却知寄云虽有如此想法,昨日已被他劝服,很愿亲眼看一看霍记风光场面,为此特意提前安排丫鬟带宝宝出门玩一天,不知为何今日却未现身。
他牵挂着寄云,没吃几口匆匆退席,走到赵家门口便听见里头正在咆哮,“臭娘们!没有我赵财能有你们霍家的今天!穷成孙子时找老子蹭饭,他娘的如今风光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告诉她,甭说山海居的大堂,就是太守的雅座我也当得起!哭!哭!哭丧啊你!贱货!”
姚晟怒极,但他一个外人,又是男子,怎好插手别人夫妻的事。犹豫间忽听门里一声女子惨呼,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响,呼嗵嗵砸在他心上。
他再也按捺不住,愤怒砸门。里头消停了,赵财骂骂咧咧打开门,翻着白眼想了好一会才依稀记起他是谁,从鼻子里挤出两个字,“干嘛?”
越过赵财的肩头,姚晟看见寄云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模样让他五内俱焚。血往上冲,真想替她教训这个人渣。
赵财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看寄云,再转过来时,目光就多了点龌龊的怀疑,“你找她?”语气跟捉奸似的。
姚晟猛然警醒,他一时冲动,险些给她惹来是非。急中生智道:“瓷坊发月钱,夫人没去领,我给送来了。”拽下荷包,也不管有多少钱,全给了赵财。
赵财喜笑颜开地接过荷包,“砰”地关上大门。这回姚晟不敢鲁莽,只得回自己家忐忑地等着。幸好如他所料,不一会儿赵财便出了门,他赶忙呼唤寄云,她却不应。
他唬她,“你若不开门,我就找寄虹过来。”
脚步声近,门闩响动,侧门“吱呀”一声开了,寄云垂着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哀求,“千万别告诉寄虹好么?”
看着她脸颊上清晰可见的红指印,他酸楚难当,一个“好”字被他说得颤了三颤。
寄云默不作声地收拾院子。一块长木板掉在树下,两端系着断头的麻绳,方才她就是倒在这里,看情形,似乎是挨打后把秋千撞落了。
姚晟竭力压下怒火,缓和语气问:“伤着哪里了吗?要不要请个大夫?”
寄云呆滞地摇摇头,慢慢走回屋里,找出一捆绳子,动作僵硬地系上木板。
他看出她想重新挂好秋千,便说:“放着吧,我来。”
她恍若未闻,仍旧机械地穿绳、打结,他温言劝了好几遍她都不理,又去墙角搬梯子。
姚晟又气又疼,一把拽住她,“赌什么气!身子重要还是一块破木头重要!”
寄云这才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的隐忍叫他心里一颤。“我不是赌气,这秋千是……”想起赵财的名字,她整个人都不禁瑟缩了下,“……是他做的,以前我就提过不结实了不如拆了,可他一听就骂。”
原来她竟是在怕。他心里跟堵了块石头似的,扶她坐下,回身去挂木板,不料一拎起来就断成两截,他真想直接跺碎了泄愤,但想起她畏惧的神情,终是强压下怒火,寻出工具箱锤锤打打。
她坐在树下,一片树叶悠悠飘落眼前,居然已经枯黄凋零,时节还这么早啊。抬头仰望,树干中的两截断绳在半空中无所凭依、死气沉沉地垂着,仿佛系不住的未来。
“刚开始,他不是这样的。”她声音飘渺,不像是跟他说话,像是跟不知哪里的游魂对语。“他亲手做了秋千,说儿子一定会喜欢。”
敲打的声音停了停。
“可是后来我生了宝宝。他开始不回家,开始酗酒,开始赌钱,开始卖地卖房子。庄子没了,营生没了,那个做秋千的人也没了。”
这么多年,她是头一回说这些话,不知怎么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背影,忽然就想说一说了。其实说不说也没什么区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打碎了牙齿也只能往肚里吞。
“当”地一声,姚晟狠狠一锤把铁钉砸折了,愤懑地盯着她,“你少说了一句:他开始打你骂你虐待你!”
寄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指印,硬挤出一丝宽慰的笑,“也不是很疼。”
她这般凄楚的笑却比泪水更叫他心酸。“赵财就是一个畜生!你对他还有感情?”
也许曾经有过,然而早已在伤痛里消失殆尽。“有与没有,又能如何?”
姚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扬起锤子又放下,放下又扬起,反复几次,终于一咬牙,把锤子扔到一边,转身直视,郑重其事道:“他屡下狠手,你可以去官府告他。大梁律例有云,若夫家殴打妻子致伤,官府应予重罚,还可判处夫妻义绝!”
寄云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你难道想一辈子葬送在那个畜生手里?他不会回到从前了,只会变本加厉,越来越疯狂!”他斩钉截铁,“寄云,不要怕,离开他!”
离开赵财,这是她从未、也从不敢想的事,一时间三魂六魄都惊飞了,拼命摇头,“不、不、不行,万万不行!”
“为何不行?你有才干有手艺,偌大赵家全靠你自己支撑,一个人照样能够过活,何必忍气吞声低三下四?”
“可我不是一个人,”她苦涩地望着他,“我还有宝宝,宝宝不能没有爹呀!”
顿时,他所有的言语都被击碎了。这世上,除了衣食住行,还有很多很多其它的牵扯纠葛,那些,往往才是最关键最不能割舍的。
她慢慢垂下头,缩着肩,抱着臂,像是困在无形的壳里。“他再有错处,总是我的夫君,宝宝的爹。女子在家以父为纲,出嫁以夫为纲,我怎能带着宝宝背夫弃父,遭人唾骂?”
是他太傻了,想法过于轻率简单。望着单薄瘦弱的她,他心中五味杂陈,懊恼、自责、疼惜、望而却步,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对不住,我失言了。我……我只是望你不要如此懦弱,你越懦弱,他越猖狂。为了宝宝,你也要坚强勇敢起来。”
寄云呆呆望着脚下,似在出神,又似在看那木板。
二人相对无言。沉默良久,姚晟拾起锤子,蹲下敲了一锤,这一下有气无力,叫他越发郁结。他居然在为赵财修补秋千!
忍无可忍,霍地站起,“这个秋千,不做也罢!”从工具箱抓出一柄斧头,照着刚钉好的木板直劈下去,“喀”地一声震响,铁钉乱溅。
寄云浑身震了一下。那声响惊天动地,在她脑中轰轰鼓舞,久久不散。
姚晟再次举起斧头。
“给我。”一个低低的声音将他打断。
他诧异回头,寄云起身,腰杆笔直,提高了音量重复道:“给我!”向斧头伸出手。
姚晟会意,递给她,侧身让开。
躺在她脚边的木板尚未被完全斩断,藕断丝连的样子看起来像一副枷锁,而她就是被锁住的囚犯。她默默看了一会,缓缓抬起斧头,一点一点举过头顶,双手握紧,停顿稍顷,猛然大力劈落。
声如春雷,万物复生。
这许多年隐忍的委屈与痛苦爆发成不可遏止的力量,一下又一下,要将那副命运的枷锁彻底毁灭。
木板断裂,两截、三截……直至碎为片片木屑,而她仍发狂般不肯停手。
“够了。”姚晟握住她的手腕。
寄云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满是宣泄的汗水。
他被她的眸光柔软了心房。她忍得太久太苦,他岂能不懂。轻轻夺下斧头,柔声道:“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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