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夜》第185章


下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东西?”
贺春秋浑身冷汗涔涔而下,一个字也无法辩驳。
但卫飞卿原本也并不需要他的解释或辩驳,终于停下脚步时,他浑身再不掩盖那尖锐至极又冷酷至极的气息:“曾经我的确是那样的,为了存活,为了强大,为了复仇,然而六年前关雎因为我的一个动念而灭亡,这是因为谢郁的私怨吗?不,这是因为谢殷的私欲。那一刻我忽然清醒过来,谢殷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什么人,卫尽倾是什么人,我此后的一生就要为了这么些人而囿困其中了么?那真是比死还要让我更惶恐与恶心百倍。你是对的吗?你凭什么以为你自己是对的?这个一团糟的江湖,连你与卫君歆都无法完全齐心,你竟妄想数不尽的人心齐齐归心,甚至为此不惜一切,你的家庭、你的儿女,全部都被你轻而易举牺牲掉了。你与谢殷二十年来看似亲密无间,事实上你们何曾真正齐心过?就凭你们这样也妄想武林公正、再无纷争?放的什么狗屁!你敢说当年玉溪门之事你不知其中内情?你敢说当年关雎之事你不知谢殷的野心?你敢说对于凤凰楼与丁情你丝毫不知情?你一次次为了你所谓的‘大义’而对这些狗屎都不如的事委曲求全,然而你的大义在这一次次的妥协中早就被狗吃了!但凡你还剩下一丁点仁慈,今日这些人可会出现在这里?贺春秋,你这懦夫,你从来都不是做大事的人!”
某处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笑声。
众人闻声回头,愕然发现发笑的竟是自回到场间就默默无语、甚至找了个无人处擅自坐下调理内息的谢殷。他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睛,目光正要笑不笑在贺春秋与卫飞卿身上打转:“你最后一句话我十分认同,贺兄虽是我多年挚友,无论武学、为人、胸襟我都十分钦佩他,但他当真不是做大事的料。”
卫飞卿与他对视,半晌出乎所有人意料颔首道:“你与他相比,其实我一向都更加佩服你。我不止一次想过,如若你从最开始就有他那样的身家背景,无需倚仗旁人再加上你那心智与耐性,只怕你早就达成所愿了,又哪来我今日什么事。”
沉默片刻,谢殷道:“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是以你我才会成为今日的你我。”
如果谢殷有贺春秋那样的身家背景,他又是否真的会拥有身为谢殷才拥有的心性与野望?
如果卫飞卿不是一路从绝路上被人给逼上来的卫飞卿,他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卫飞卿点了点头:“你看我如何?”
“你好得很。”谢殷没有半分犹豫道,“你有贺春秋的家底,有卫尽倾的头脑,有世上第一流的习武根骨,甚至还有我们根本没料到的这么多年来你自己把自己逼出来的比我与卫尽倾更甚的心性……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卫飞卿似笑非笑道:“这一切加起来,就是你们除开卫尽倾以外单独防范我的理由?”
未料到他会问出这问题,谢殷怔了怔才道:“是。”
卫飞卿道:“那可不可以认为我是因为你们的缘故才会长成今日的模样?”
谢殷再次怔了怔,结合卫飞卿之间话语以及他多年心性,发现事实确是如此。
卫飞卿道:“我托大一点认为,我今日这模样必定就是你梦寐以求却始终无法的得到的。是以我在想什么,贺春秋不清楚,你必定能想明白了。”
慢慢打量他,谢殷目光一时亮得惊人:“你想的,或许就是这么多年来我所想的。”
卫飞卿颔了颔首:“你许多想法我都十分赞同。公平的说,这么多年贺春秋在你身边,实则是他拖累了你的脚步。”
谢殷摇了摇头:“当年若非贺兄信我助我,又哪来今日的登楼。”
卫飞卿似笑非笑:“但你不应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知恩图报?”谢殷笑了笑,“关系与利益,这两样东西纠缠太深,你再想要摘除,无疑是剜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你如今毕竟还年轻。”
卫飞卿笑道:“是以我也没有剜自己血肉的负担。”
这一次谢殷沉默得更久,半晌方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打了半天的机锋,即便旁人尚看不明白其中关窍,贺春秋确是再明白不过了,这时看着卫飞卿颤声道:“你想要这个武林?”
看着他,卫飞卿道:“我不能要吗?”
贺春秋不答。
卫飞卿又道:“我要不起吗?”
贺春秋仍无法回答。
第128章 敢教日月换新天(六)
场中却终究有人哼一声道:“年纪不大,野心不小!”
此刻想要说这句话的人千千万,但真正能够宣之于口的人无疑胆子很大。
卫飞卿却半点未与之计较,不以为意笑道:“想必这位说出了诸位的心声?”
众人口中不答,心里却各自透亮。
“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些什么。当年不可一世妄想征服武林的长生殿终究还是被九重天宫给治得服服帖帖,如日中天的九重天宫最终却只能选择急流勇退。清心小筑与登楼看似风光无限,但今日过后,即便没有我,这两个地方也不可能继续存在了。为什么?与其说他们今天做了错事,不再是正义的化身,不如说与当年关雎灭门的原因一模一样,无关正邪,只是再强大的力量,也不可能与众生意志与利益相抗而已。差别在于,当年代表了整个武林意志的清心小筑与登楼这一次却一着不慎将自己推上了对立面。统领以上这些势力的这些人,谁又不是惊才绝艳名噪一时?他们花了几十年尽心竭力去做的事,却一个接一个的失败了,与之相比我又算什么呢?不过——”他说到此忽地话锋一转,“诸位为何不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这件事情?”
另一个角度?
众人正不由自主暗自捉摸之时,却忽见卫雪卿上前了一步,面上表情说不上好或不好,一字一顿道:“当年不可一世的长生殿一日之内两代尊主都栽在卫飞卿手里,九重天宫新一代的宫主正是卫飞卿,清心小筑与登楼势力不说全部至少也有八成如今掌握在卫飞卿手里,更别提咱们场中所有人的性命。这样的一个人,再大的野心应当也担待得起了。”
这自然就是卫飞卿口中的另一个角度了。
卫飞卿十分赞赏看着卫雪卿。
一片渗人的寂静之中东方玉再度上前一步,用不那么大却十分坚决、十分平静的声音道:“人生在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听到这句话,有几个人面上都浮现几分异色,其中包含卫飞卿。
不是因为这句话的内容,而是因为这句话的典故。
这句话是距今并不太远的数月之前,当段须眉在东方家襄助长生殿毒害众人之时说出口的。
但凡当日在那厅中的人,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这世上很少有真正不怕死的人。
但身为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也很少有人不曾做过随时殒命的心理建设。
东方玉说这句话的含义很明白。
他不代表其他任何人,他只代表他自己说,无论你想要什么,你想做什么,大不了鱼死网破,死了也就死了吧,总归不能让你如愿。
卫飞卿盯着他半晌,忽地展颜一笑:“雪卿,那孩子叫什么来着?东方……清云?他如今还好么?是死是活?”
东方玉浑身一震。
卫雪卿全然不想配合卫飞卿,却不知为何也不太愿意看他唱独角戏,只得不情不愿轻哼一声:“大概还活着吧,就不知那些人体内蛊虫如今如何了。”
他与贺修筠解了那些用来当做试验之人所中的毒,来此之前却并不知他们体内还中了蛊。
卫飞卿朝东方玉嫣然一笑:“当日我见过庄主因为那孩子的‘死’颓唐痛苦的模样,毕竟庄主欠了他身份、地位、亲情,欠了他很多很多,对他心生内疚是理所当然。是以现在呢?庄主明知他还活着,下半生本还有着大好的希望,却又想要带着他二次赴死么?”
东方玉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嘴唇抖索半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东方渺不顾横在他颈间的长剑,厉声喝道:“黄口小儿!卑鄙无耻!”
饶有兴致看这两父子悲愤急切的模样,卫飞卿半晌悠悠笑道:“两位何必着急,在下开个玩笑而已。”不待人反应,他紧接着续道,“毕竟那孩子在雪卿的手中,我怎么做得了他的主?我能做主的,大概也只有今日到场三十八个门派中留在各门之中弟子的性命吧。”
这一下面色剧变的又何止东方渺东方玉父子而已?慕容承上前两步,颈间立刻被刀尖拉出了一整条血线,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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