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夜》第214章


果然便听舒无颜续道:“我那时可做梦也没想到,咱们这两个往日里自恃在朝在野都大大了不得的人会被一个小孩子给救了。这小孩儿不但胆大包天,小小年纪更是心机难测,直言救我们乃是事先便知晓我二人身份。那气魄,啧……当真令人又惊又怕,忍不住就要想这样的孩子长大之后不知会长成何等的模样。”
谢殷微微蹙眉:“你们兄弟就此为他所用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嘛。”舒无颜漫不经心拨了拨炉中小火,“再者说这孩子也太有意思了,谢兄你是不知咱们兄弟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胁迫须得要报恩,‘替’他妹妹建立卫庄这要求之时是何等惊愕,况且他又紧接着提出了一个要求,这事正正说在了我那兄弟的心坎上,他就此不舍得走了。”
谢殷心中一动:“便是替他训练那些死士?”
“没错。”舒无颜颔了颔首道,“想必谢兄也猜到了,我那兄弟原本在宫里干的就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替宫中那位杀不能放在台面上的人。当年我们二人出逃,将我们追的抱头鼠窜的也正是我兄弟亲手训练出来的人。我兄弟为此而十分不甘,发誓要再练一批更厉害又忠诚的人出来,尊主不但给了他这条件,更给他提出了许多对他而言十分受用的新的手段来。”
谢殷皱眉道:“他那时候多大?十二岁?十三岁?他连望岳楼这根基都还没用,哪来的人交给舒无魄训练?”
舒无颜闻言噗地一笑,谢殷正不知他为何发笑却见他已忍无可忍发展成放声大笑,半晌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泪痕,这才道:“没错……我们两兄弟也是昏了头,后来才发现竟是被他空口白牙给套住了。”
谢殷淡淡道:“舒兄可不似这等容易昏头的人。”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舒无颜道:“因为他转头又给我提出了一个让我也无法拒绝的要求。”不等谢殷发问,他一字一顿说出一个名字,“丁、情。”
谢殷一愣。
“谢兄不好奇我那兄弟为何成为一个太监么?”重新为自己斟一杯酒,舒无颜笑笑道,“因为我们兄弟两人是罪臣之后,当年我逃了,我兄弟被阉了,而我们的父母,在牢狱之中被丁情给虐死了。”
这下谢殷是真个愣住了。
“是不是觉得世事无常,竟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上天注定?”舒无颜幽幽叹息了一声,“这些年我在凤凰楼中,看那些囚犯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的消失,看着丁情那些手段,便想到有朝一日我若能将这些手段一一归还到他自己身上,那该是何等快意?”
谢殷忽然想到,登楼之事过后,那被卫飞卿制住了浑身大穴的丁情究竟是落在了谁的手中又落得何等境地,似乎他们谁都忘了去关注。
(依稀记得这章的章节名以前某骗文我似乎用过……就当什么都没想起吧……自暴自弃。jpg)
第152章 独来独回渡余生(二)
他不由得又想到这些年他与舒无颜丁情二人相处情形绝不算少,以他的眼力竟半分也未看出舒无颜对丁情有过任何多余的情绪。丁舒二人待在凤凰楼中,独处的情形只怕更多,而舒无颜这些年又是忍下了多少次可以暗算丁情的机会?
谢殷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特别能忍的人。他真正想要的远远不是当他还是登楼之主时享有的那一切,然而这么多年他都一步步稳扎稳打的走过来,不急不缓,不动声色,他原以为像他这样能忍,迟早有一天能够得偿所愿。
然而凭空冒出来的卫飞卿、贺修筠与舒无颜这几人,却给了上了有关于他引以为傲的“忍耐”的淋漓尽致的一课。
不出手则已,一击则必中。
丁情若是落在这样的人手里……
似看透他所想,舒无颜叹了口气:“按照沧海几人的要求,本来丁情是无论如何要交给你们登楼之人自行处置的,可我跟他们说,以他们心性,至多也就是将丁情给一刀杀了,又岂能比得我要叫他受尽千万般的折磨之后再死来得畅快?他们想也真是恨丁情恨得狠了,竟答应了我这请求。不瞒谢兄,丁情被我暗中带回来,如今就在咱们的庄子里边。”
至于他将丁情关在庄子的那一处,正在对他做些什么,谢殷如问,舒无颜想必会大大方方说出来。
但谢殷却忽然不想问了。
早在丁情败在卫飞卿手中、所作所为又被当众拆穿那一刻起,他就注定失去任何价值了。
谢殷一向不关注弃子。
但丁情终究成为他亲信这么多年。
他不再关心他死活,却也并不想亲口去确认他的现状。
只因那一定凄惨无比。
他问道:“卫飞卿对你们先有救命之恩,后又让你得报大仇,是以你们兄弟从此就对他死心塌地了?”
“那也不是。”舒无颜笑了笑道,“我这个人不太服人,原想着报了仇再报了恩我就要拍屁股走人了。但是他慢慢长大了,我虽然常年待在你登楼之中,但他暗中行事我无一不晓,内心对他是越来越服气的。几年前他对我描述了一下武林未来的模样,我觉得很是得趣,也期待看见那样的光景,从此就决定留在他身边帮把手了。”
谢殷执起酒杯,慢慢饮尽杯中酒:“武林未来的模样,就是如今的这等模样?”
“这还只是一个雏形而已。”似笑非笑看着他,舒无颜再度问出最初问他的那问题,“谢兄如今可服气我家尊主的手段了?”
再次自斟自饮一杯,谢殷吐出一口气:“数十个门派的嫡传弟子得了天宫绝学传承,其他未得的门派要如何想?如今所有的东西都握在卫飞卿一人手中,他想给谁就给谁。前些天还在闹腾的那些门派,只怕此时已在争先恐后要向你们的卫尊主表明投诚决心了。不废一兵一卒而即将要收服一整个武林,如此手段,老夫自然心服口服。”
替他斟满杯中酒,舒无颜笑了笑:“不止是如此啊。此番争斗,从头到尾都是各派之间互斗,与咱们可没什么关联,只怕在燕越泽文颢那些人心里,依然是未将咱们卫庄放在眼里的,只想着若叫那些门派得了绝世的武功,武林未来几十年怕是更没有他们的立锥之地了,必定要想法子分一杯羹,说什么也不能少占了便宜。这等情形下若还有不开眼的跑去他们面前说这一切都是阴谋……”
“只怕看在燕越泽等人眼里,才越发觉得是各派合谋利用卫庄与卫飞卿当做幌子来谋求天宫秘宝……”谢殷叹了口气,“燕越泽几人,至今还停留在望岳楼之中吧?”
舒无颜与他碰了碰杯:“客人进了门,若不能替他们达成心愿,哪有轻易放人离开的道理。”
谢殷皱眉:“卫飞卿打算如何做?”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要过去了。”舒无颜将壶中剩余酒水泼洒一地,“我猜有许许多多的人,迫不及待想要来赶赴一场盛宴。”
*
这是一场有关新任武林盟主大婚的盛宴。
天宫旧事短短数日已传遍武林,而望岳楼那位如今用天下第一说书人称亦不为过的书贤却已讲起了新的故事。
一段武林之中而今身份最为了不得的兄妹的情事。
卫飞卿与贺修筠的婚事。
在距今两个月以前,江湖中最了不得的门派还是登楼与清心小筑,而登楼的少主谢郁与清心小筑千金小姐贺修筠举办了盛大的婚礼,只差一步就要结为夫妻。然而那一场许多人至今没弄清个中情形的婚礼过后,煊赫二十年的登楼与清心小筑一夜倾塌,取而代之的是比登楼与清心小筑加起来更令人恐惧十倍的卫庄横空出世。
很多人都在猜测卫庄只是当日参与谢贺两家婚礼之人联合布置下来的一场阴谋。
毕竟名不见经传的卫飞卿凭什么能够做到这一步?
那样显赫的名门大派们凭什么说陨落就陨落?那样多成名多年的豪杰们凭什么说拜倒就拜倒?
但无论阴谋也好,阳谋也罢,那位嫁人没嫁出去的曾经的清心小筑大小姐地位却一点没有受损,反倒在卫庄当起了排场更大的大小姐。
而今这位大小姐两个月之前的未婚夫不知所踪,她却又要嫁人了,嫁给她那不知该唤作表兄还是堂兄、实际上却如同亲兄妹一样一起长大的如今身为武林第一人的哥哥。
在卫飞卿带领一行人回到卫庄的那一天,望岳楼宣布了这对兄妹的亲事定于来年正月廿三,距离此时也不过是个把月后。
这场婚事委实太过轰动,即便望岳楼的常客们亦感万分讶异,以至于万卷书后来又说了些什么,竟再无人留神去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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