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第81章


第40章 泾渭分明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
丘聚与谷大用在屋内围炉取暖,桌子上烫好了椒梧酒,几个热腾腾的砂锅支起,肉香阵阵。
恰逢丁寿走近,谷大用乐道:「小子来的正好,肉刚到了火候,新鲜的驴挽口和羊白腰,老丘还着人弄来了龙卵,这可是珍奇玩意,来,咱爷们喝几盅。」
丁寿脸色难看,喝酒他倒不在乎,问题是和这几个太监吃不到一块去,大正月的吃点扁食(饺子),嚼嚼驴头肉,这些宫里的饮食习惯他觉得挺好,偏偏内宦们喜欢吃驴牛的那玩意儿,母的叫「挽口」,公的唤「挽手」,羊白腰就是羊蛋,至于「龙卵」,是挺难得的,纯白的马就不好弄,何况必须是白公马的蛋呢,这些东西丁寿倒是不忌讳,偶尔吃吃也算换口味,可架不住老吃啊,二爷这阵子以形补形,被补得有点上火。
「不扰二位公公雅兴,督公可在?」
丘聚双掌在火炉前翻烤,眼皮微抬,扫了丁寿一眼道:「最近事多,公公有些乏神,如今在后堂静室听阿音抚琴,算算时候差不多了,你自去寻吧。」
行至后堂,果然琴音方歇,唯有余音袅袅,绕梁不绝,室内传出刘瑾的声音,「咱家最近精神不济,你再多弹一曲吧。」
雷长音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波澜:「炷香时间已足够凝气安神,凡事过犹不及,公公神乏,当是心思太多,多奏一曲也是无益。」
未几,雷长音已肩背琴囊,踱步而出,见了丁寿微笑点头,独自去了。
丁寿暗暗咋舌,瞧人家这气度,敢这么撅刘瑾面子,东厂里雷长音是独一份,这位二铛头的存在感很低,每日只是为刘瑾抚琴,也从不多弹,只限一炷香的时间,他也不得不承认,听雷长音的琴声的确受益匪浅,就以自身来说,被朱允炆强行打通奇经八脉,功力大增,可自身心境却远配不上修为,就如同一个乞丐突然得了巨额财富不晓得怎么花一样,而常闻雷长音抚琴,恰能让他平心静气,筑本培元,虽如今好处不显,但得失自在其心。
「进来吧。」刘瑾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透着一丝疲惫。
丁寿踏步而入,见刘瑾斜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轻轻道:「公公近来辛苦?」
两手轻轻揉按太阳穴,刘瑾道:「还不是银子闹得,京郊祭祀,文武百官赏赐,还得筹备着万岁爷的大婚,内库那点银子经不起折腾,偏偏朝鲜这个时候又来朝贡,刚改元便有外藩来朝,皇上高兴,还要给额外赏赐。」
各国朝贡也不是说来就来,大明按照远近亲疏发给勘合,朝鲜一年三贡,琉球二年一贡,安南和暹罗等东南亚国家三年一贡,还有西域撒马尔罕五年一贡,至于日本那不招人待见的十年一贡,当然没到贡期你非腆着脸来,大明最多申饬一番,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不知朝鲜这次朝觐所为何来?」
虽说来者不拒,来朝贡的时候总会找点理由,贺寿的,贺佳节的,求册封的,谢恩的,献物的,永乐年间还有往大明送处女和宦官的,那时候整容技术又没现在这么发达,偏赶着永乐皇帝还是个较真的,专门派人到朝鲜一趟,告诉朝鲜君臣这次送的处女质量不怎么样,念在你们一片诚心,爷勉为其难收下了,再送来的时候记得好好挑挑,不知道朱老四是不是当婊子立牌坊,提上裤子不认账,反正明初期皇帝内宫里从不乏朝鲜嫔妃。
刘瑾不疑有他,说道:「除了贺正旦,还带了份朝鲜国主李隆的亲笔表章,说哀其世子夭亡,悲恸成疾,奏请以国事付其弟李怿,请天朝册封等云云。」
前脚逼人退位,后面就让人亲笔说让位,朝鲜这手玩的绝啊,丁寿幽幽道;「海东之事怕没这么简单。」
「哦,」刘瑾扫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消息?」
丁寿俯下身,在刘瑾耳边轻声说了来由,刘瑾一下坐起,「此事当真?」
「还需与朝鲜来使对证,想来不会差。」
刘瑾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你怎么想的?」
「属下以为朝鲜无论谁为国主都不会悖离大明,不过既有这个把柄,放过实是可惜,不若以此要挟李怿,奉献财物以解内库燃眉之急,至于那张绿水么……」朝鲜后妃只操一次怎么够,丁寿脸带坏笑:「就交由属下看管,您老看如何?」
瞧着丁寿一脸淫笑,刘瑾已知其意,摇头道:「小子,你若是老想着裤裆里那点事儿,咱家可真不放心把担子交给你。」
丁寿欲言,刘瑾挥手止住,「朝鲜的确不敢背明自立,可感恩怀德与心怀怨愤不可同日而语,你的做法太小家子气。恩莫大于复国,若是能帮李隆复位,他终生必心系大明,莫敢忘恩。」
「至于李怿,」刘瑾冷笑道:「篡位没错,他最大的错误是不该瞒哄皇上,欺骗大明。」
「是,属下见识浅薄,请公公责罚。」丁寿躬身道。
「还有一点,」轻笑一声,刘瑾又道:「朝鲜那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油水可榨。」
还真是,朝鲜地方不小,物产却不多,明朝赐给朝鲜的赏赐中常有书籍、衣冠等物,单就是赐给朝鲜王妃的珠冠,所用大小珍珠七千多颗,以朝鲜的工艺莫说做不出来,就是做出来朝鲜的国库也得立刻见底。朱元璋最初定下的朝鲜贡品中有金银之物,数量不多,已让朝鲜君臣苦不堪言,幸好朝鲜上边有人,那些太监没白送,朝鲜籍太监尹凤多次谏言,才将金银从贡单中裁撤。
「那下步该如何……」丁寿问道。
「明日万岁爷干清宫召对,议朝鲜之事,在这之前,把这事落实了。」刘瑾靠在榻上重新闭目道。
*** *** *** ***
礼部会同馆有南北两馆,各有东西前后九照厢房,翌日一早,丁寿便带着一队锦衣校尉来拜访朝鲜使节。
「昨日本官有公务在身,失了礼数,今日登门赔罪,还请贵使恕罪。」丁寿满脸笑意,像极了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大人言重,小臣惶恐,大人大驾光临,馆驿内蓬荜生辉,请入内奉茶。」李继福执礼甚恭。
两人落座,四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校尉在廊下抱刀而立,李继福心中嘀咕,昨日已从熊绣口中得知这位是朝廷新贵,今日一早过来,莫不是索贿。
仆从送上香茗,李继福请茶,丁寿微笑颔首,托起茶碗,用拇食二指揭开碗盖,轻嗅茶香,似乎不经意道:「听闻李大人出身青海李氏,乃朝鲜望族。」
「正是。」说起自家祖宗,李继福颇有得意,「先祖讳之兰公以擅射闻名,敝国太祖爱其勇猛,结为兄弟,辅佐太祖共创基业,遂有青海李氏之基。」
见丁寿只顾用碗盖撩拨漂浮在茶汤中的茶叶,似乎对他所言毫不在意,李继福心中没底,索性再拉个交情,「说起来家祖与天朝还有些渊源。」
「哦?愿闻其详。」丁寿漫不经心的饮了一大口茶,早上吃咸了,二爷好不容易才把茶晾凉。
李继福向斜上方一拱手,道:「家祖乃鄂王岳武穆之后。」
「噗——」一口茶水喷了出去,丁寿来不及擦衣襟的水渍,「你祖先是岳飞!?」
见丁寿失态,李继福相当得意,「正是。」
丁寿有点恍惚,觉得是不是最近挽口和挽手吃多了,火顶的脑子有点不清楚,仔细回忆了下昨晚上张绿水含着自己老二讲得青海李氏根源,迟疑道:「李之兰不是本名佟豆兰,原系女真人,入了朝鲜才改姓李氏?」
「荒谬!」李继福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先祖乃华夏苗裔,岂是夷狄野人可比,故岳武穆公有五子:云、雷、霖、震、霆,之兰公乃霆公之后,昔日岳武穆含恨风波亭,为奸人所害,霆公潜入金国受官并娶妻生子,方有今日之青海李氏……」
「够了!」一声大喝将李继福吓瘫在椅子上。
岳飞的儿子跑金国当官,扯淡也该有个限度,你祖宗是岳飞,那爷们在东厂一天到晚给你祖宗上香,老子是不是要跟你拜个把子,丁二爷头上满是黑线,索性单刀直入,「你可认得这是何人?」
李继福正被吓得六神无主,闻言见廊下一个锦衣校尉走了进来,头上纱帽一摘,满头秀发飘散,明艳不可方物。
「你,你是张淑容,你不是已经死了么?」李继福不想白日见鬼,面色煞白。
「认出来就好,来人,封锁会同馆,无本官手令,不得任何人出入。」一把揪起李继福,丁寿狞笑道:「李大人么,随本官面圣去。」
*** ?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