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第256章


石头揣着几个饭团去上朝,嘴上犹自说着“紫米的没白米的香”。端立在朝堂上的时候,将将瞥见孝文帝朝靴的一刻抹掉了嘴边的米粘子,商承涣自幼在军中长大,又尚节俭,所着靴履一概不用丝帛,也不讲究纹饰,但天子自有天子的气度和威仪,他便是布衣皂靴,也是天家气度,只今日,江石头随百官行了大礼,却觉得咱们这位素来稳如泰山的皇上有点过分端着了。坐得太直,纹风不动,江石头得意地回味着糯米的甜香,非常经验主义地认定:让你嘚瑟,挨打了吧。
圣天子明察秋毫,早将江石头几不可见又毫不避人的得意收进眼底,而后不疾不徐地抛出一道惊雷,“父王与母妃结缡廿载,朕的今日是母妃拿命换来的,这些年,一直遵从母妃遗命,不敢祭奠,免得劳民伤财。只前日,庭鲤祠天降异火,朕始觉不孝,却终不敢有违父王母妃教诲……”
江石头听他在那掰扯,心道,那火明明就是你自己放的,被二伯揍了吧,上尊号的事不敢提了吧,推不了爹托梦,又说娘显灵,当皇帝可真没趣儿,正想着,却突然听到一句,“既是异姓兄弟,便由忠烈伯代朕前去,也能告慰母妃在天之灵。”
江石头恍惚听了半句,就呆住了,你又刨坑,什么异姓兄弟,皇帝的异姓兄弟有好下场的嘛,你是要我做什么啊,天可怜见,我能辞官吗。
江石头还一脸怔愣的时候,早有老臣听出风行的话音来,皇上今日居然口称父王了,那涣水边的贫家女,是妻是妾是外室还是露水情缘,因她是当今天子生母,先靖边王又没有别的姬妾,早被满朝文武刻意搁置不提,孝文帝也很给百官面子,每逢五月初五,都是先去拜了某个牌位再出来接受百官朝贺,他不提要百官拜他不知上没上玉谍的妈,百官也不愿为了一个民女屈膝,如今,居然让近日风头正盛的忠烈伯以异姓兄弟的身份去涣水边主持祭仪——难道他这些日子一番做作,不是为了父亲,而是为了母亲不成?那也不对,等给靖边王上了皇帝尊号,他说他亲妈是原配嫡妻,朝中还有人谁敢跟他争不成?皇上如今挟大败北狄之威,眼看着满朝文武都拗不过,却是何处来得峰回路转?只不管如何,尊一个女人,她也确实是今上生母,总比——
想到这里,头发花白的老丞相就道,“王妃贤德,皇上圣明,忠烈伯得圣上如此信重,已是欢喜地痴了。”
江石头——你才痴了呢?
商承涣居然还煞有介事地点头,“父亲也是爱重大正这般憨直,才亲自教导,如此看重。”
满朝文武像是突然明白了这位素来稳重的少年天子力排众议让这傻子江石头掌了帅印的原因,原来,这竟是先靖边王亲自教导的人,难怪皇上如此信重,都纷纷叹道,“靖边王惜才爱子之心令人动容。”
商承涣也不解释他口中的父亲究竟是哪一位,一挥袍袖,“如此,大正,谢恩吧!”
江石头突然觉得被已经化进胃里的糯米卡了一下,而后五体投地道,“臣,谢主隆恩。”拜谢之后,复请教了许多礼仪方面的问题,他上朝从来没有这么多话,直问道这位素来镇定的孝文帝头上都有细汗密密渗出来,犹自不甘心,让你害我,就让你在这皇帝宝座上多坐一会儿,看你坐得住。
商承涣倒是真坐得住,不仅坐得住,还坐得很稳,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他励精图治,素来勤政,老臣们对他既有敬服又难免带上几分疼爱,如今看他虽神韵极佳,风采更胜昨日,却是气血略见不足,又见他有虚怀纳谏,就上尊号一事有所让步,当下打断了江石头的絮叨,“一应祭仪,自有礼部安排。忠烈伯何不同陈大人商议个章程,再请圣上示下。”
江石头小报了仇,也想见好就收,当即从善如流,风行风度绝佳,竟还邀约道,“忠烈伯赤胆忠心,不妨事,今日下朝,你我兄弟尽可详叙。”
江石头口上谢恩,心中却道,谁和你详谈,反正狄人也打完了,近十年不会有大仗,回去我就挂印辞官,侍奉着爹和二爹二伯游山玩水,不伺候了。
江石头的白日梦并没有实现,一下朝,又被蒋诚意拦在了道上,才打好了拒绝的腹稿,却听这位圣天子驾前第一权宦道,“楚公子有召,伯爷,请吧。”
江石头收回了快被自己咬断的舌头,规规矩矩地跟着蒋诚意去了栖凤阁。
栖凤阁里,果然摆了香案。
孝文帝一身布衣,“朕痴长大正几日,就是哥哥了。”
江石头才要推拒,就见自己亲二伯坐在上面,递过来墨宝一张,竟是二爹的字,“应了他,好好代他向你三叔、四叔尽孝。”
江石头回头望着风行,“那个,皇帝哥,我二爹虽然答应了,可我爹——”他心里终究有些不愿意。
江边茅舍,晋枢机望着商承弼,“卫衿冷和景衫薄如今漂泊,我哥实在放心不下,我便让石头应了,你——”
商承弼停下了劈柴的手,“那,也是我哥。”
晋枢机笑了。
江山在手,不若伊人,霞光满天,不敌殊色。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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