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杀》第4章


这一招投石问路叫我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我叹一口气,再问:“关于你年轻时躲入秘道邂后阮小姐的一段,语焉不详,前后文有很多细节不符,我想请您补出遗漏的内容,然后我再一总把邮件传回,好吗?”
“为什么不把书稿还给我,让我直接修改妥当?”老人很是狡猾,不枉做过那么多年地下党。
然而这叫我更加认定他心中有鬼,越发坚持:“就因为成稿中有很多失误,如果我把书稿传给您,还是会误导您的记忆。不如趁您丢了原稿,再从头回忆,重新写出来,也许更真实些,也不受原稿的羁绊。”
我自己也知道,这番话颇有要胁之嫌——如果他不补出回忆录中有意错漏的部分,我便不还他原稿。二十万字,是他半辈子的心血呢,怕他不就范?
5
星期一上班时,阿梅悄悄问我:“书稿的事怎么样了?作者给你重传文件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他一定会传的。”我胸有成竹地回答,一边打开信箱查看新邮件。
咦,有一封信来自张羽老人,他已经把失落的记忆找回来了,这么快?
我立即打开文件,先做了十个八个备份,来不及等稿件打印,便如饥似渴地在线阅读起来——
原来,张羽与阮小姐一见钟情,且许下百年之约,后来张羽投赴前线做战,临行前山盟海誓,叮嘱对方一定要等自己回来共结百年。不久,国民党撤军台湾,张羽以为阮小姐也一定跟着父亲走了,便接受上级安排娶了一位文工团战士为妻,组织革命家庭。
然而解放后才知道,那位阮小姐竟然极为痴心,并未跟着父亲去台湾,却在半路上独自逃出来,隐姓埋名,一直苦等张羽回来。
张羽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文革”时期,重逢的地点,是在阮小姐的批斗会上。此时的张羽自顾不暇,生怕受牵连,便在人群中将头低了又低,不到批斗会结束便借故离开了,不久自请调职,远走他乡。“文革”结束,他再回去找她时,她已经香消玉殒,在孤独中死去。
张羽在文中写道:“我自小投奔革命,这一生并未有愧对人处,惟一歉疚的,就只有这件事,这个人……”
我的泪流下来,不知道更同情张羽,还是那位阮小姐。
阮小姐一片痴心,半世飘零,死后犹自不改前衷,苦苦地向张羽要求一个答案,一段表白,这种现世失传了的贞烈令我肃然起敬;然而张羽,他为人正直,心怀坦荡,一辈子就做错了这一件事,却一辈子被内疚和悔恨所纠缠,他渴望写一部回忆录来纪念自己的生平,却又吞吞吐吐,不肯在自白中将心底最深的苦衷披露,他的内心里,藏着多少矛盾负担,他的一生,又何尝轻松快乐过半日?
她未等到他回来。他也未等到她原谅。他们两个,谁比谁更不幸些?
我擦干眼泪,接通打印机,正想将数据输入,忽然发现,数据库里原已遗失的文件竟然又失而复还。是了,我终于还她一个公道,她也终于肯还我文件。
我长吁一口气,拿起电话,想告诉张先生这就将文件传回,请他接收。
然而这时,忽听得阿梅在一旁尖叫起来:“天啊,我这份稿子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变成乱码了?”
☆、销魂
人依靠身体而存在,身体死亡生命也就结束;鬼却因为感情而存在,当你不再爱的时候你也就消失了——魂飞魄散,什么也不变。
销魂
“家明,我是真的爱你!”
我握住家明的手,最后一次这样地告诉他,心里苦得流不出泪来。
他任我握着,没有动。
这不是留情,我知道,他只是在迁就我。
知道这一点令我心碎。我松开手,心中万般不舍,终于放声大哭。
我就只放纵自己这一回。
这夜,我动身赶往神农架山深处的一座古庙,苦求冥王:“他拒绝了我。我一旦对他说出心中的爱却又被拒绝,就再也没有办法走近他一步,再不能为自己的爱有任何作为了。可我仍然爱他,我不能忍受再也见不到他,为此我宁可付出生命。”
“哦你要是连生命都可以付出那就没有什么是一定不能达到的了。”冥王爷空空洞洞地说,“我答应你,在你生命结束后仍然可以保有灵魂,你的灵魂可以无处不至。你尽可以日日夜夜守着他,不过他却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甚至感觉不到你。”
“那岂不是很无奈?”
“单恋一个人岂非本来就是无奈的?”
来的时候我经历了山长水远,吃尽了千辛万苦,回去时却是无远弗届,转瞬即至。
原来我已可以不受万物羁靡,自由穿梭于世间。
做鬼真好!
再见家明我禁不住颤怵,他正在书房伏案奋笔。夜已深,我无限怜惜,想要为他披一件外衣,伸出手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取不到任何东西,我竟是无力的!
这一发现令我震惊无比,却既不能伤“心”也不会流“泪”了,我已不可能有任何实质的表现!
我只有呆在书桌旁痴痴地守望着家明。无论如何,我终于可以时时刻刻随心所欲地陪伴着他而不必在自尊和爱慕之间苦苦挣扎了。
做鬼,毕竟还是好的!
于是我知道家明原来是习惯在睡前喝一杯茶的,他睡眠时有均匀的鼻息,光洁的额有着婴儿的真诚和安谥,他早起动作相当匆忙,那么从容的人也有慌张的时候,我感觉既好笑又辛酸,这都是我做一个“人”的时候所无法知道的,现在我知道了,可是我已经成了一只鬼,一只无能为力的鬼!
要到这一刻我才真正了解“无能为力”的真正意义——我看到他的袜子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已经露出脚趾了,但我无法“拿”起针去为他缝补;我看到他写报告写到一半时为想不起一个字的写法绞尽脑汁,我想说“我会写呀”可是却出不了声音;我看到他夜半发了胃病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我在床前徘徊终宵但甚至不能为他端一杯水,我什么都不能做,就只有看着他。
我是一个鬼!无“能”的鬼!
我又去求冥王:“如何可以让我拥有能力?我想为他做一点事,我不能忍受深爱一个人却又无所作为。”
“那就不要爱了。”冥王深感厌倦,“你们这些红尘中人总是这样得陇望蜀,做了鬼都死性不改。你只不过付出一次生命而已,当然只能完成一种心愿。”
“您说‘这些’,象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吗?”我大吃一惊,“为什么我一个都看不到?”
“很多,很多,不过你们只因为有情而存在,除了‘情’之外一无所有,无形,无相,无声,无色,所以你看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到你,你们在时空中彼此穿越都无法感知。”
“这样孤独?”我喟然。不能有任何的作为,也没有一切的象征,却偏偏有情。世人常问“情为何物”,却原来情根本空无一物!
我忽发奇想:“冥王爷,鬼也会‘死’吗?人死了变鬼,鬼死了变什么呢?”
“人依靠身体而存在,身体死亡生命也就结束;鬼却因为感情而存在,当你不再爱的时候你也就消失了——魂飞魄散,什么也不变。”
而我仍爱家明,我因爱他而结束人生,却又因爱他而羁留人世。无可奈何。
于是我仍是无所作为地看着他上班下班,看着他饮食起居,看着他……约会恋爱。
他有女朋友了。当那个脸圆圆眼亮亮的女孩子向他奔来时,我只觉天地为之色变,本能地挡在了他的面前。但女孩仍毫无阻碍地奔过去,两个人的手穿过我的身体紧握在一起,眼光交织,诉不尽缠绵爱意。
我黯然神伤,却又欣慰地想:这样也好,终于有一个人为他补袜披衣,照顾饮食,在他胃疼的时候为他端上一杯水了。
☆、镜缘
莫紫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不听使唤,象被定住了一样,只有毛毛刺刺的惶恐在心里疯狂生长。她努力地对镜子笑了笑,却骇然地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是面无表情地茫然……
镜缘
连谏
1
房子有点小,却很是适合莫紫这样的单身女子居住,更何况,上任房主装修之后并未入住,家具也一应俱全,简单打扫一下就可入住。明晃晃的阳光从窗子斜铺进来,落脚之处,细尘飞扬,莫紫有身处幻境的恍惚感,仿佛整座城市的灰尘都落在了这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
莫紫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房间里的一切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乳白的门窗,明黄色的长木条地板,浅粉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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