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舞》第25章


赫尔曼陷入沉默。他咬了咬牙,竭力控制自己随时可能崩塌的情绪。大意轻敌而导致军队受重创是他心头永远无法结疤的伤痕,轻轻掀动就能涌出血来。但过去是过去,眼前有着更紧迫的事。
“对外域的人民见死不救吗?”
“总要有所牺牲。”
“这是我们的无能。”
对话停滞。□□上将没有回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赫尔曼将视线锁住他的眼睛,等待他的反驳。过去几年里,他随着成长渐渐能够理解父亲的想法,并且推断出在各种情势下他会做出怎样的判断。可现在这个时候,他毫无头绪。等待,却什么也没有等来。父亲仿佛在短短几个月里苍老了十年。过去数十年的征战都不曾挫顿他的精神,而此刻的他却不可自制地流露出老态。赫尔曼感到心中的怒火被生生压了下去,无处发泄。
“既然如此,请允许我独自带兵前往外域。”
“你知道这不可能。”
“您不需要表态,权当我私自行动便可。我有自己的军队,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我不允许。”
赫尔曼再一次抬头看着他。
怒火奄熄,残烬被绝望吞噬。
先生,请务必带着援军回来。
赫尔曼意识到他想不起来那个男孩的长相。明明当时正盯着他,注视着他的表情,最终的记忆里也只留下了他的声音。像重击之后久久回响的冥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为了大义,或者是良心,又可能只是不计后果、鼠目寸光的鲁莽。残忍与武断,固执与自私,虚伪与愚蠢……随便是什么,只是不能是现在这样。
他凝视上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无人知我名,无人识我貌……’”
“住口。”
“‘……但我们都是联盟的儿女。’”
□□上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以圣光之名,秉联盟之力,我们永远冲在最前,我们永远战至最后。我们……’”
“我叫你住口!”
拳头猛挥过来,赫尔曼重重地摔在地上。黑暗降临,意识被侵占,手肘撞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一阵酸痛顿时从那里传遍半个身体。
“‘……是第七军团。’”
嗡鸣还没有减弱,嘴里充斥着铁锈味,他意识到脸上流血了。他用发麻的手撑着冰凉的地面跪立起来,抬起头用冷硬的目光直视父亲怒不可遏的双眼。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刺伤了他的尊严。
可他如果时刻守着这份尊严,又怎么会被刺伤?
“我会带领第七军团的精锐兵,远征外域。”
上将一动不动地俯视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握了握拳头。忽然,他绕过赫尔曼,快步走向门口。
一阵凉意涌入脏腑,赫尔曼猛地回头。
“卫兵!把□□少将堕入主城监狱!”
☆、第十七章
军队返程,像一片绵延数里的积雨云。
文森特的队伍受编为第十九小队,成员没有变动,跟随联军一同回往沙塔斯城。他们已经出发了两个多礼拜,现在在泰罗卡森林里行走,却看不到沙塔斯城的轮廓。这不应该。显然他们可以看到圣光光柱,但那三天前就能看到。
“这不太对。”文森特对哈兰说。
哈兰看了他一眼,立刻就知道了他正想什么。
“看着光柱走不会错,一座城也不可能凭空消失。”他说,“只是我们走得太慢了。”
文森特环视周围。
哈兰说得没错。战败的缘故,一路上人们萎靡不振,行军队伍也被拖长了许多。当他们意识到自己腹背受敌,又失去了指挥官,并且不得不置弃地狱火半岛这片土地,对圣光的信仰都受到了动摇。
氛围太压抑,文森特想开启另一个话题。他想问关于联盟和部落、还有指挥官的问题。哈兰来自沙塔斯城,理应知道得比他多。但他想了想又放下了,因为哈兰可能会感到不适。
“你觉得下一任指挥官会是谁?”哈兰问。
文森特怔了一下。他是否察觉到了自己的窘迫?他看着哈兰,而哈兰望着前方。
“副指挥官升为指挥官。再会在小队队长中选出一名副指挥官。我猜。或者,既然我们责怪联盟的将领古板无能,而副指挥官斯蒂尔也是一名德莱尼。或许这次将领会换成我们的人。”
“是‘我们’的将领。”哈兰纠正他,“至少在联军里面,部落和联盟不该再分你我。”
“确实。”文森特说。
他凝视着远处的光柱。
五天之后,全军抵达沙塔斯城。欢笑与痛哭交织着充斥整座城市。哈兰与文森特匆匆告别,在如潮的人群中穿行,直奔龙鹰旅店。
不出所料,乔安娜在门口等着他。他在踏入大门的下一瞬间就被她扑上来紧紧抱住了。
“你没事。”
“我没事。”
哈兰抱着她,只是抱着,什么也不想做。最好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上一整天,直到他重新习惯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乔安娜后退一小步,抬起头注视着他。碧绿色的眼睛里似有波澜滚宕,但很快就被抚平。哈兰意识到她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乔安娜用温暖的掌心贴住他的脸颊,又用手指轻轻摩挲他干燥的嘴唇。
哈兰皱了皱眉。
“安瑟纳尔先生?”
抓住他手臂的五指骤然收紧。因此哈兰没有立刻转头去看门口,而是向乔安娜递去询问的眼神。可她一言不发,甚至不再有欲言又止的神色。
哈兰转身,门外面站着两名谦恭的教徒。一动不动的站姿与街上流动的人群格格不入。他们面带微笑,目光垂向地面。
“大主教纳苏恩想要见您。请随我们来。”
乔安娜松开了他。哈兰最后看她一眼,只见她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
圣光大殿的中心,纳鲁向高空发射光柱,耀眼的光芒没有因为战火而黯淡半分。神明的四周挤满了人,每个人的表情不尽相同,但都留下了战争的痕迹。哈兰跟随两名教徒,走上大殿一侧通往上层的阶梯。大殿的上层是一圈紧贴着墙壁的平台,站在平台边沿可将下层尽收眼底。平台南部有一部分向整座建筑的中心延伸,看上去径直通往纳鲁,但仍与纳鲁保持距离。在那一段延伸出去的平台尽头,大主教纳苏恩沐浴在圣光中,似乎等候已久。
教会的人行礼,然后离开,留下哈兰一个人。
大主教纳苏恩看上去有七十多岁。德莱尼五官冷峻,大主教的眉宇间却流露出和蔼与仁慈。他的视线直白却不带侵略性地锁住哈兰的眼睛。哈兰从未单独地在如此近的距离与他相处,因此显得不知所措。
“关于你的家族,你能够回想起什么吗?”
家族?
“我是说安瑟纳尔。”
哈兰愣住了。仿佛大主教说的是他听不懂的语言。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有些疼痛。此刻他的脸上一定是茫然的表情。思绪飘向遥不可及的过往,却没有目的地,只在无边的回忆之海里狂乱而徒劳地游荡。
大主教似乎叹了一口气。他将目光投向前方的纳鲁圣光。
“黑暗之门前七千三百年,一部分上层精灵在达斯雷玛。逐日者的领导下研习与使用奥术魔法。这在精灵社会是被明令禁止的,因此他们最终被暗夜精灵流放,并且再也不能接触永恒之井的能量。他们随后抛弃了崇拜月光的古老传统,转而汲取日光的力量,创造了太阳之井,并以高等精灵的新名称为人们熟知。”
他的声音平缓而沉静,在迷雾般的回忆之海上亮起一座灯塔。可那座灯塔散发着令人不想靠近的光芒。
“然而,一部分高等精灵在追寻能量的过程中嗜魔成性,误入歧途。在高精王子凯尔萨斯。逐日者的领导下,他们形成了新的政治团体,并改名为血精灵。联盟不信任血精灵,暗夜精灵更是仇视他们,认为他们疯狂而堕落。因此血精灵加入了部落。
“而高等精灵,他们自始至终在两个阵营中处于微妙的位置。他们拥有人类的认可,千百年前南下洛丹伦的时候就有许多族人与人类通婚。虽然他们曾在兽人战争前后与联盟在政治上产生分歧,并因此宣布废除与联盟的一切条约,但他们从未完全脱离联盟阵营。同时,高等精灵与部落也关系紧密。六年前,温蕾萨。风行者就曾带领高等精灵、血精灵与暗夜精灵三军会师祖阿曼对抗巨魔的威胁。高等精灵作为领袖,一直以来都是联盟与部落之间的桥梁。不过……”
大主教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似乎为接下来的话感到哀伤。
“仅存的高等精灵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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