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第400章


“朕明白了,还是由朕做主吧。请赵大人拟一份圣旨,召车骑将军邓粹立刻前来见朕,还有辟远侯张印,塞外的军队暂时不要分散,远派斥候,监视匈奴人的动向。再拟一道圣旨,调柴悦和房大业前往塞外接管楚军。”
赵若素领命退下,他得去找兵部的官员一块拟旨。
齐乱已平,崔宏虽无大将之才,足以处理后事,韩孺子也需要给岳父一点信任,因此调走柴悦和房大业,专门盯着塞外的强敌。
“朕乃孤家寡人。”韩孺子越想这几个字,越觉得其中还有更深的道理自己没有领会。
武帝的形象变得像幽灵一般,在孙辈的记忆里变幻不定。
寝帐里,金垂朵备好了美酒佳肴,等候皇帝一块用膳。
韩孺子站在桌子对面,即使已经相处多日,仍在心中暗暗惊叹那张面孔的完美无缺,偏偏面孔的主人对此毫不在意。
金垂朵冷冷地回视。
旁边的蜻蜓呵呵地笑了,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笑什么?”金垂朵问。
“你们两个啊,一露出这种眼神,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金垂朵更显严厉。
蜻蜓却不怕小姐,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又起了坏心事。”
金垂朵的脸一下子红了,随即变得更红,这是要发怒的征兆,蜻蜓吐了下舌头,不用驱逐,自己跑出帐篷。
韩孺子笑了。
“你又笑什么?”金垂朵恼羞成怒。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丫头很有意思。”韩孺子笑的是自己一天之内接连被人看穿,他自以为已经掌握帝王之术,其实还差得远。
但他不想浪费时间对金垂朵说这些,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双手轻轻揽住她的肩,金垂朵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变得温柔,人坐在椅子上,脸庞正好靠在他的胸膛上。
两人沉默了一会,韩孺子说:“匈奴的确大败。”
“嗯。”
“你不生气?”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如果协议都那么有用,大单于当初也不会攻入楚境。不过等我出塞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韩孺子将她搂得更紧一些,本来想说没有楚军敢动金贵妃,又忍住了,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好。
“大单于还会接纳你吗?”
金垂朵轻轻推开皇帝,让他也坐下,“大单于就是因为我一心想回草原,才将我……送到这边来。”
“嗯?”韩孺子微微一愣,两人每天都在一起,但是很少谈论这些事情。
“大单于会给我一支军队,领地介于大楚和匈奴之间。”
韩孺子恍然大悟,大单于原来是想借助金垂朵建立一个缓冲地,可邓粹动手更早一些,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么说,你不会离得太远。”韩孺子并未觉得自己受到了利用,因为他能从金垂朵那里感受到更真实的原因。
金垂朵挤出一个微笑,一旦出塞,她与皇帝之间的距离就不能用山水衡量,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障碍更加强大、更难逾越。
“让我二哥留在陛下身边吧,他不想当匈奴人。”
“好。”韩孺子对金纯忠的考验已经结束,觉得他可以留下了。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金垂朵看了一眼正在凉却的美酒佳肴,又看了一眼皇帝,脸色微红,“陛下跟我想得一样吗?”
韩孺子点下头,将金垂朵抱起。
吃饭实在是浪费时间。
邓粹驻守塞外,韩孺子不放心让金垂朵立刻离开,让她多等几天,没想到塞外捷报到来的第二天,赵若素拟定的调将圣旨尚未发出,邓粹人已经到了,只比信使晚了一天。
又是一次自行其事,韩孺子就算想为邓粹开脱也做不到了,必须给予正式的处罚。
邓粹却不在意,因为他就是来请罪的,跪在皇帝面前,并不为伏击匈奴人而后悔,“请陛下降罪,我在塞外私自放走了几名匈奴俘虏。”
邓粹伏击的匈奴人军队,正好由平晋公主崔昭的丈夫所率领,两人都被俘虏,又被邓粹给放走了。
车骑将军之前在晋城的时候,带兵围攻过当时的冠军侯夫人,如今抓住又放走,从皇帝到大臣,都听糊涂了。
邓粹解释道:“我与平晋公主谈过,她向我说了京城发生的事情,所以我知道,毒杀冠军侯者另有其人。”
东海王不安地晃了两下,毒杀冠军侯与谭家和他脱不了干系。
不过邓粹也太大胆了,敢当着皇帝的面提起冠军侯之死。
韩孺子与冠军侯之死无关,但他不能忍受邓粹对别人的忠诚,于是道:“你知道自己有罪就好,等辟远侯张印到来,你们两个一块去西域筑城吧。”
这就是皇帝的惩罚,在外人看来,这是一次极其严重的发配,邓粹从此远离朝廷,再难获得皇帝的重用,对韩孺子来说,这却是早就决定的一步棋,张印有计划而无胆识,与邓粹正好互补。
邓粹磕头谢恩,站在一边的东海王惴惴不安,真有点害怕这位行事不守常理的车骑将军,与此同时还深感纳闷,邓粹何以对冠军侯之死如此在意?
第三百六十一章 送礼
王坚火接到了河南尹韩稠派人送来的请柬,一民一官,两人都是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彼此却极少来往,这是韩稠第一次正式邀请丑王赴宴。
如果是在从前,王坚火会直接拒绝,他是豪侠,与官府必须保护良好的关系,但也不能走得太近,现在的他却在替皇帝做事,对本地大员不能直接摆冷脸。
侯府里的酒宴向来以奢华丰盛闻名,通常由中午开始,直到三更才会结束,务必让人人尽兴。
赴宴者不只是本地官员,还有天南海北的商人,而且数量更多,他们可不能空手而来,都得送上礼物,当场展示,争奇斗艳,由河南尹大人亲自评定品级。
今天的送礼由头是韩稠的一个孙子过满月,不过真正的主角是丑王。
自从负责监督安置流民以来,王坚火一反常态,拒绝与从前的朋友往来吃请,一度让洛阳的商人非常紧张,以为碰到了一位清廉的大人,可事实证明,王坚火很善于变通,并不拘泥于官府条文,只要商人肯出钱出力,对他们暗中兼并土地、收买奴仆的行为大都默许。
皇帝被困晋城期间,丑王的地位一落千丈,从前的朋友觉得他得意忘形,官员与商人则以为他失去了作用,再不将他当回事。
对人情冷暖,王坚火习以为常,只是尽其所能多安置一些流民。
等到晋城之围一有解除的可能,他又变成洛阳的大红人,只要开口,钱粮车牛应有尽有,剩余的流民很快就都被送回原籍。
商人们虽然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东西,但是有一件事让他们非常紧张,丑王不收礼,任何人的礼物都不收,商人们通过种种途径希望能让丑王笑纳,无论明暗,都被看破并原样退回。
一个不肯收礼,又能直接与皇帝联系的人,让大家寝食难安。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丑王受到河南尹的邀请。
宴席上,众多的商人只是按惯例向河南尹送礼,对丑王,他们似乎放弃了尝试,但是轮流过来敬酒,十分地谦卑而客气。
傍晚时分,酒宴还在进行中,韩稠请丑王移步到书房密谈。
韩稠大腹便便,因为喝酒,脸膛红扑扑的,喘着粗气,肚子像风箱一样起伏不定,他先是请客人喝茶,“不知是哪出产的东西,我也不懂这个,据说很贵,味道倒没什么特殊,可是用来醒酒有奇效。”
王坚火品了一口,称赞道:“确实不错。”
“唉,可惜茶在人不在,当初送此茶的人,不知死哪去了,好几年没露面,有人说是被强盗杀了,谁知道?反正茶叶快要断供了。真是奇怪,我这里高朋满座,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此茶的来历,连名字都说不出来。”
“想必是待有缘人。”
“哈哈,这位‘有缘人’最好快点来。”韩稠收起笑容,“丑兄,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侯爷抬举,是草民的荣幸。”
韩稠身为洛阳侯,喜欢别人称他为“侯爷”,笑道:“丑兄太客气了,咱们早就该多多亲近,真是的,大家都住在洛阳,之前怎么没多少交往呢?”
“官民有别……”
“哎,你现在可不是民啦,虽说暂时还没有官职,可是天下有几个人能直接向陛下递交奏章?就连我,所谓的洛阳侯、河南尹,有奏章也得先交给宗正府或者宰相府,比不上丑兄的一步登天。”
王坚火的脸不容易做出笑容,只能动动嘴角,“登天之路不易行走,一步登天,早晚也会一步跌落,草民时时胆战心惊,不以为荣,反为以险。”
韩稠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说得太对了,伴君如伴虎,难啊。这不,我辛辛苦苦找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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