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第471章


金纯忠那边也在抓人,以京兆尹府和刑部的名义搜集韩稠参与刺驾的直接证据,圣军师等人全都受到重新审讯。
皇帝康复的消息必须及时送达天下各地,以安抚众心,韩孺子还要亲自写几封信,分别送给云梦泽的杨奉、塞外的柴悦、西域的邓粹等人,这些人由皇帝亲自选用,对皇帝的安危自然也比别人更在意些。
忙碌到将近天黑,事情才算告一段落,慈宁太后、皇后不停派人过来探视,委婉地催促皇帝早些休息。
韩孺子决定再见一个人。
黄普公已经从倦侯府来至宫中,等候多时,接受了至少三次全身搜查,饶是如此,当他进入凌云阁时,身边还是跟着四名侍卫,而且规定他不准进入皇帝十步之内。
整个皇宫都不想再冒险。
为了保持距离,黄普公只能在门口跪拜皇帝。
韩孺子正在看景耀送来的情报,那上面有黄普公的履历,比之前的说法要真实得多。
黄普公原名叫黄韧,出生于南越,早年间也是良民,习文习武皆有所成。
二十多岁的时候,为了给重病的母亲买药,他铤而走险,与城中一群无赖少年结伙为盗,因为一次分赃不均,大打出手,黄普公连杀十余人,带着母亲入海避难。
此案因为发生在城内,当年曾轰动一时。
海上生活艰辛,年轻力壮、能打能拼的黄普公能够逍遥自在,年老体衰的黄母却极为难熬。
黄普公是名孝子,为了让母亲过得舒服一些,四处劫掠,不只劫商船、渔船,连别的海盗都不放过。
他定下规矩,如果遇到普通百姓,只劫财,甚至还会留下一些,让被劫者靠岸之后不至于一无所有,如果撞见的是同行,则要劫财毁船,船上的人抛进海中,生死由天。
黄普公名声大噪,有了自己的团伙,却也引来大批仇家,双方交战频繁,黄普公的指挥才能就是在此期间显露出来的,迅速由弱变强,成为海上一霸。
黄普公称霸十余年,可是仇家太多,众海盗打不过他,就与官府暗中联手。
在一次追击战中,黄普公的船队被引入埋伏圈,十余艘船被上百艘官船与海盗船包围,数量对比如此悬殊,黄普公仍然坚持了七天七夜,若干次突破重围,没多久又被包围,最终船沉落水,为一伙海盗所俘。
当时官府一方的将领正是燕朋师的父亲燕康,他威胁要向结盟的海盗开战,从他们手中要回了黄普公,也救了他一命。
燕康欣赏黄普公的本事,将他带回东海国,又从岛上接来他的母亲,极力招安。
为了母亲的平安,黄普公接受了招安,但他是强盗头目,朝廷通缉的重犯,外面又有大批海盗恨他入骨,没法从军,所以抛弃黄韧这个旧名,改叫黄普公,从此在燕府为奴,隐藏数年,直到官府销案、海盗也将他遗忘的时候,才逐渐公开露面。
这时的他,已不是称霸海上的大盗,只是燕府里的一名仆人。
但他不是普通的仆人,经常跟在燕康身边,为他出谋划策,甚至随他一块上战场排兵布阵,每每必胜,燕康一路积功升至东海国相,黄普公还是仆人,等老主半退,他又开始服侍小主燕朋师。
半年前,齐国平乱,大批逆贼退至海上,黄普公与燕朋师带领一艘战船出海追击,立下大功,当然,功劳都归主人,身为仆人的他只是多领几个月的工钱。
景耀在东海国找到了几名参战的船上士兵,他们异口同声地称赞黄普公,对名义上的主将燕朋师则只是嗯嗯以对,一名士兵喝多之后透露了更多的详情,声称燕朋师其实是被迫登船,在船上吓得半死,好几次威胁要将黄普公处斩。
韩孺子放下手中的纸,打量门口的黄普公,“抬起头来。”
黄普公抬头,目光仍然低垂,不敢与皇帝直视。
已过不惑之年的黄普公没剩下多少大将风度,怎么看都像是一名老实本分的仆人,可是跪在皇帝面前,他不颤抖,也不显惊慌,下跪、垂目只是执行规矩,表面的恭谨之下藏着一种罕见的镇定。
他就像是海下的一块顽石。
“黄普公,你的母亲还在吗?”韩孺子问道。
黄普公抬眼看了一下皇帝,显出几分惊讶,马上又垂下目光,“回禀陛下,草民的母亲已在七年前亡故。”
“子欲养而亲不待,可怜可叹。”
黄普公只是磕头,没说什么。
韩孺子又拿起桌上的纸,看着一行字,问道:“你年轻时也曾学文习武,为何不肯考取功名为国家效力,既能供养老母,也能光耀门庭,反而甘心为盗?”
皇帝竟然了解二十余年前的事情,黄普公更加惊讶,“草民参加过文武举,都没考中。那时……那时的草民鲁莽无知,急需用钱,人家雪中送炭,我就当他们是知己,觉得要以性命相报,于是入伙。”
“可你后来又将同伙都杀死了。”
“他们拉我入伙的时候是朋友,一块作案的时候是同伙,事后分赃却要论尊卑贵贱,而且也不是草民先动手,他们自己先打起来,边打边骂,将彼此的丑事全都抖露出来,草民看得焦躁,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草民那时鲁莽无知。”
年轻时的黄普公的确鲁莽,一言不和拔刀相向,对他来说是极正常的行为。
韩孺子隐约看到一位江湖人的形象,又问道:“逃难至海上,你为何专与海盗作对?”
黄普公沉默片刻,“草民刚到海上的时候,曾经拜访过几位有名的大盗,他们看我带着老母,又听说我杀过同伴,不愿纳我入伙,我……草民那时鲁莽无知。”
韩孺子因此更觉奇怪,“从何时起,你不再鲁莽无知,反而甘心在燕府为奴呢?”
一直镇定的黄普公终于颤抖了一下,“草民的母亲这一生受尽苦难,最后几年几乎下不得床,临终前说:‘我的命都耗在你身上了,如果你觉得为娘还算尽职尽责,就别再折腾了,哪怕为奴,只要能平平安安过一生就好,你活得长久,为娘泉下有知也不难过。’”
黄普公潸然泪下,因为母亲的这一席话,他心甘情愿在燕府为奴,将心中的豪情壮志全化为赌兴,只是偶尔还会显露出来,那时他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战船、冲向敌人。
韩孺子沉默多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在宫里多留一段时间。
“如果让你剿灭云梦泽群盗,需兵多少?”韩孺子斩断私念,问到正事。
“群盗声势甚众,其实各自为战,草民只需三千精兵,但是兵将要由草民选择。”
“何时可以开战?”
“没有时间,到了就打,打完即退,伺机再战,如是者三五次,群盗可破。”
黄普公挺身而答,已有五六分将军之风。
第四百二十四章 佟妃紧张
崔家又逃过一劫,却也遭受重创,刺杀毕竟发生在崔府,皇帝宽宏大量不予追究,崔家自己却不能免责,崔宏一边安排老君的丧事,一边上书请罪,自愿交出全部官印,大将军、太傅、南军大司马等职位无一例外。
韩孺子退回请罪书,崔宏再度上书,甚至通过女儿向皇帝陈情。
短短的几天里,崔小君深受打击,愈发相信“满招损”的道理,因此真心希望父亲能够交出权力。
“父亲伤势颇重,一时半会难以痊愈,年纪也大了,只想在家里颐养天年,陛下就收回他的官印吧。如今国家多事,南军也该交给其他人了。”
韩孺子这些天与皇后住在一起,没有召见其她嫔妃,“实话实说,我也想收回南军,可如今朝中正在调查韩稠之案,群臣惶惶,不宜再有变动,大将军若是真心想交出南军,就让他再等一等。”
刺驾事件发生之后,南军将领没有为崔宏发声,双方的联系已不像从前那样紧密,韩孺子因此并不急于收回大司马之印,眼下他还没有合适的人选代替崔宏,莫不如留他以稳定局势。
崔小君相信皇帝,没有再催促,转而说道:“惠妃怀孕,陛下有去探望过吗?”
惠妃是佟青娥的称号,她现在是宫中仅次于皇帝的重要人物,从太后以下,人人都围着她转,就连张有才,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也留在佟妃身边,一点小事也要转告给皇帝和太后。
“去过。”韩孺子含糊应道,他去过一次,没说几句话就走了,“佟妃见到我就紧张,所以我想还是少去为好。”
崔小君轻轻一笑,“陛下本末倒置了,陛下不常去,惠妃心怀忐忑,才会感到紧张,陛下若能常去看看,让惠妃知道陛下爱子心切,她自然不会再紧张。”
韩孺子微微皱起眉头,“再对你实话实说,我还没有‘爱子心切’的感觉。”
崔小君严肃地说:“陛下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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