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沈栗》第318章


邵英思来想去,只觉心烦意乱,挥手道:“汝等先退下。”
太子与沈淳茫然对视,皇上到底打算怎么处理此事?倒给个准话。
邵英望着太子二人的背影,默默发呆。
骊珠轻手轻脚上来续茶,不防邵英忽开口:“近日玳国公担忧世子茶饭不思,中午那道鹿筋不错,教御膳房给玳国公送道过去……你亲自去送。”
骊珠顿时心中一动。
御膳房特意在食盒中添了小炉,故此菜到了玳国公府仍然热气腾腾。
玳国公谢恩道:“圣上不以臣老朽无用,时时加恩,老臣感激涕零。”
“国公爷为我盛国立下汗马功劳,世子又在军前为国尽忠,万岁多有眷顾,正是君臣相得的佳话。”骊珠笑道。
玳国公哈哈大笑,亲手向骊珠手中塞了个荷包。
骊珠掂了掂荷包,轻轻叹了口气。
玳国公微微一惊,这荷包已然不轻,莫非这太监还嫌少不成?固然是皇帝眼前得用的,到底是个阉人,未免太过贪婪。
心中虽有些不满,玳国公仍是向袖子里掏。
骊珠忙低声道:“国公爷误会奴才。唉,奴才方才只是想到日后得荷包的地方怕是要少一个了。”
玳国公眨眨眼,挥手示意家人退避,将掏出的荷包向骊珠手中一塞,轻笑道:“莫非是哪家要倒霉了?”
“礼贤侯府……”骊珠乍觉失语,忙道:“哎呀,奴才出来的久了,国公爷快享用吧,奴才这就要回去……”
“公公,公公。“玳国公听得一声礼贤侯府,连忙拦住,将腰间玉佩解下,向塞给骊珠:“这玉佩跟随老夫多年,日后但有难处,公公拿着它做凭证,我郁家门下再无二话。”
骊珠攥着玉佩,迟疑半晌,方低声道:“如今城里正闹得沸沸扬扬,沈栗被人掠去湘州了。”
玳国公连忙点头:“只听说沈栗无辜被劫,却不知其安危如何?”
见骊珠还在犹豫,玳国公急道:“公公且透露一二,老夫感激不尽。”
骊珠叹道:“罢了。据说沈栗是投敌了,皇上……”
玳国公屏着气,听骊珠口中轻轻道出:“皇上大怒。”
玳国公殷勤送走了骊珠,立时吩咐人打探沈淳行踪。不一时得到回报:“礼贤侯递牌子求见皇上,听说从宫门里出来时神色沉重,眼睛都是红的。”
骊珠回宫复命,邵英问:“你去时看玳国公神色如何?”
骊珠笑道:“玳国公面色沉重,但气色还好,声音也洪亮。”
“气色还好。”邵英漠然道:“不是茶饭不思吗?”
骊珠微微垂目:“许是托皇上赐膳的福气……”
“一道菜有什么福气!”邵英冷笑道,还欲细问,忽被骊珠掏出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骊珠是收好处的,但他有个“习惯”,就是先把得来的孝敬请皇帝过目,告知是哪个送来的。待皇帝点了头,东西才归他。
这是他表现自己忠心的手段。毕竟,没有皇帝的信任,也就没有他这总管太监,更别提好处。
当然,若玳国公知道骊珠有这么个习惯,大约会后悔不迭。
今日的好处中有一方玉佩教邵英看的眼熟。
“他怎么将这东西也送出来?”邵英心下一转:“这礼未免太重,他对你有所求?”
骊珠低下头,目光闪烁道:“玳国公打问万岁如何看待沈栗事,奴才不敢泄露禁中语。”
骊珠伺候邵英几十年,他往日良好的信用和邵英对玳国公府的忌惮帮了大忙——
邵英默然良久,咬牙道:“其心可诛!”
骊珠轻轻松了口气。
沈栗的事,是他故意在玳国公面前提起的,“皇帝大怒”也是他主动与玳国公说的,是他暗示玳国公自己是可以被收买的。但玳国公若无心,这方玉佩也不会落到自己手中。
不对诱饵垂涎,堂堂国公,怎么会轻易入罄,被人诓骗?
第三百二十四章遗泽
御膳房的鹿筋香糯软烂,玳国公也没吃出滋味来。
一整晚在书房中来回走动,到得天明时,袖中揣着两份折子:一份是为礼贤侯府辩白的,一份是参沈栗投敌的。
今日早朝着实热闹。御史们自觉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有参沈栗的,有参应如是的,还有参缁衣卫的。何宿终于学了乖,没有赤膊上阵,只示意手下人出头。不过经过历次打击,言官们对何家的能力产生质疑,没有拿出死谏的架势。
事实上,没有几个人真的相信沈栗会附逆。
东宫门下第一人,只要熬到太子登基,便可直上青云,带着礼贤侯府鸡犬升天,怎么可能去湘州做贰臣,带累全家去死?
但该参还是要参,扒拉下来一个,就能上去一个。
邵英坐在龙椅之上,阴着脸,一言不发。
沈淳跪在大殿之中,垂着头,一言不发。
骊珠伺立在龙案之旁,看不清神色。
玳国公迟疑良久,忽听得有参祁修文的,心下一惊。
如今要么将祁修文推出去顶罪,但此人是我郁家门下,怕是割也割不清,说也说不明。
要么索性参倒了沈栗,掀了礼贤侯府,从此后我郁家独大,得皇上倚重。
玳国公喉头滚动,摸了摸袖中折子,想起不得不赶出门去的孙儿郁杨,皇上对玳国公府的斥责,昨日骊珠透露的消息,礼贤侯从宫门出来时的神色……
皇上已经厌了沈家,我郁家又正为朝廷平叛,这一本还是有胜算的。
对不住了,沈侯!你我当初同生共死,如今却落到这不可共存的地步,可谓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老夫乃为家族一搏,倘若沈家不幸获罪,还请见谅。
玳国公一本奏上,参了沈栗。
如今玳国公府可真是烈火烹油时。世子在军前领兵,皇上时时降恩,门前车马不停。听说昨日还特意赐下御膳,总管太监骊珠亲自送到府上。
故此玳国公的奏折递上去,仿佛信号一般,参沈栗的折子顿时蜂拥而上,铺满龙案。
沈淳目光微动,看了玳国公一眼。
玳国公耷拉着眼,做老眼昏花状,只当未见。
沈淳带着满脸失望,垂下头去,却在嘴角露个讥讽的笑容。多年交情,自己还要唤一声世叔的人物,如今却要落井下石。通家之好抵不过功名利禄,可叹,可笑。
玳国公不知道,沈淳的颓唐,和朝臣们对他的云合景从,恰恰挑起了皇帝的忌惮。
邵英瞳孔微缩。
玳国公府如今就能在朝中掀起如此大的声势,力压礼贤侯,若是如了他的意,日后玳国公世子再携胜而归,只怕朝上就再没人能同郁家抗衡。
这还了得?他们今日能颠倒黑白,诬陷礼贤侯府,焉知日后不会犯上作乱?
玳国公果然野心勃勃!
说到底,在一位致力于集权的皇帝眼中,较之栈恋权柄的玳国公,还是痛快赋闲的礼贤侯更可爱些。
“湘州还没有动静,你们就吵起来。若是如今便议了礼贤侯府的罪,日后沈栗为国死难了,朕当如何对天下人解释?”邵英皱眉道。
朝上静了一静,玳国公心头一颤。
“不过,如今沈栗涉案,若不处置,日后此人果真附逆了,朝廷也要丢尽脸面。”邵英沉思道。
玳国公:“……”当年领兵时都没这么患得患失。
邵英沉默良久,方道:“着礼贤侯府上下一应族人禁足,一应供给由缁衣卫承运。”
玳国公一颗心落下,好,只要沈家人不能在外奔走呼号,玳国公府便占尽优势。儿子就在军前,便是沈栗有幸自湘州得脱,也会被截住——总会有令人满意的消息传来。
沈淳一颗心落下,好,禁足府中,正可避开风浪。有缁衣卫监视,想来无人能趁机阴谋陷害。
“至于龄州……”邵英厉声道:“朕很失望!先是姜寒,如今又出了逆匪!这龄州还是朝廷治下吗?”
“皇上息怒,臣等万死!”大臣们俱都伏地请罪。
“邢秋,你亲自去查,尤行志是你缁衣卫的人,去给朕查清楚!”邵英怒道:“给朕仔细的查!你要给朕一个交代!”
邢秋得知龄州缁衣卫千户所出了事,早就火烧眉毛。今日这密探头领特意跑来参加早朝,邵英命他亲自去查,倒教他喜欢。
“臣遵旨!”邢秋领命。
玳国公的心又提起来,祁修文……
邵英看了看玳国公,吩咐道:“玳国公之孙郁辰侍奉东宫,克勤克勉,今迁其为詹事府左司直郎。”
玳国公的心彻底落下。皇帝突然提拔起郁辰,正是要大用他的意思。果然,没了沈栗,就该我郁家儿郎出头了。
现下只要赶在邢秋之前封了那胆大糊涂同知的嘴……
皇帝宣布散朝,玳国公与沈淳漠然对视,各自离开。
回到乾清宫,邵英忽命骊珠:“你去嘱咐邢秋,命缁衣卫好生照料礼贤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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