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夫人》第77章


“为一己私欲,诸卿不顾脸面大打出手,真乃大楚之福,怎不可喜可贺?”
一句话刺得朝臣面色羞红,哑口无言。
“诸卿胆敢如此放肆,必是瞅着大王不在都内,对本宫熟视无睹,日后大楚有何不测,是否要将重责归咎于我一妇人?”
“微臣不敢!”朝臣请罪。
妫翟扬眉一怒,斥道:“当然,诸位可以不识本宫,只是可曾识得此物?”妫翟威仪毕露,目光坚毅,将熊赀赏赐的半张凤印亮了出来。
诸臣见状,即刻跪拜。
妫翟起身走下堂,语气又变得和缓,道:“众贤皆为大楚脊梁,怎能为些小误会闹这么大的动静?”
彭仲爽起身表态:“微臣失仪,请夫人裁夺。”
子元捂着脸,道:“微臣也请王嫂裁夺。”
妫翟听子元称呼她为“王嫂”,蛾眉微蹙,驳斥道:“莫敖大人,本夫人此刻要裁夺的是国事,非家事。”
子元忙道:“夫人训诫得极是,微臣不敢有私。”
妫翟又道:“令尹与莫敖大人让本宫裁定,诸卿以为如何?”
群臣跪伏:“臣等不敢妄议,请夫人裁夺。”
妫翟这才回座,道:“好,此事本宫料理,若再胡闹,严惩不贷。彭卿之子彭崇守卫不当,有失职之罪,责其免官离都,迁至潘地为尹,改姓为潘,非召不可入都。诸卿可有他议?”
子元听到这个裁决心里很是开心,不仅把彭崇从王城赶走,还令他改姓,断绝了与彭仲爽的关系。彭仲爽沉默半刻,表示接受裁决结果。其他人就更没有什么非议了。
妫翟又道:“苋喜与鬻权擅闯府邸,伤莫敖大人与卫士,责令伐俸半年,上书备案以示保证,如有再犯,必当革职严惩。但顾虑到二位大人各只有一子,尚未成年,自明日起,准二子入宫受教。诸卿可有他议?”
子元打击了彭仲爽达到了主要目的,对于苋喜和鬻权也就不甚在乎,自然无顾虑。苋喜与鬻权擅闯莫敖府本是逾矩行径,受罚是必然,虽然罚俸半年有些重,但能让孩子入宫中学习,也算没白费苦心,所以都不再议论。
妫翟又道:“星辰,拿药来,赐予莫敖与两位大夫。带着伤怎么能上朝。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希望诸位以此为戒,不要再犯。”
诸臣散朝,子元与彭仲爽互不理睬,各自分道扬镳。彭仲爽心有郁结,怏怏不快,踽踽独行正欲出宫门。
“令尹大人留步!夫人请您回殿有事相商,请随我来。”星辰拦住了彭仲爽。
彭仲爽进了殿内叩见妫翟,妫翟赐座,和悦地说出了原因:“彭卿,本宫知你爱子心切,也知那孩子是无辜遭诬陷。只是苦于无证据,只能让他受屈。”
彭仲爽道:“犬子愚钝,难堪重任,夫人责罚得极是。”
妫翟道:“你也不要太过心冷。潘崇离都,并非坏事,本宫这番苦心你应该能明白。”
彭仲爽不露情绪,只平静说道:“求夫人明示。”
妫翟看着彭仲爽一如往常的神情,心里暗道:这彭仲爽能为令尹,靠的该是这样的镇静稳重了。
妫翟真诚说道:“本宫与大人一样,皆因亡国才至此,因为才德为大王器重,这本是缘分与恩情,奈何在他人眼中就成了罪。那些不劳而获的人享受惯了,哪里能忍咱们这样横空出世的亡国之奴呢?本宫只有一人,奈何大人还有葆申与申侯助阵,我想,您心里的复杂滋味,恐怕外人是瞧不见的吧。”
彭仲爽心里一抖,差点没绷住情绪。他唇角颤动一下,想说点什么,终于又停下了。
妫翟继续道:“您在尘世间沐风栉雨披荆斩棘,自然知晓如何察言观色,懂得该忍之时且忍,可惜您的儿子却没有这样的历练。人们只记得他是令尹的儿子,以为将来他也一定要做令尹,所以您把他留在都中,让他过早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这又有何益呢?人们只有忘了他的身份,才会忘了他,才不会有不该有的纷争。经得起世态炎凉和边塞历练的人,才能有功而返,才配做您的儿子,在日后无尽的岁月里,他才能担当重任啊!”
妫翟的话打开了彭仲爽心口的郁结,彭仲爽感恩道:“微臣愚钝,竟未有夫人之苦心。”
妫翟道:“木秀于林,风必摧残,大人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不过是爱子心切罢了。今日找你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本宫替你保全后嗣的一番思量,不要为眼前的一切而疑惑。”
彭仲爽忙道:“微臣多谢夫人关怀之恩。”
夜色渐起,子元用过晚膳闲来无事,将妫翟赐予他的药瓶从怀里取出来。他抚摸着细腻的陶瓶,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妫翟的雪白皓腕与纤纤素手。
堂上的苛责没有让子元心生怨恨,反倒迷恋更深。他越想越觉得遗憾,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为何要受到王兄的冷落呢?如果是跟了他,该多好,以她的智慧与魄力,说不准也能襄助他成就一番大事业呢?
子元正胡思乱想,星辰入府说夫人请他入宫一趟。子元惊喜不已,忙问:“星辰姑娘,夫人可说是何事?”
星辰瞧着子元直勾勾的眼睛,赶紧躲开,回道:“奴婢不知。”
子元听了这话,心内翻起阵阵涟漪,越发好奇妫翟找他的目的。莫非是趁着大王不在都内,有些寂寞么?可是瞧着她又不像是这样的人,如果是真的,自己又该怎么是好呢?
子元越想越乱,转眼已经随着马车到了议政殿。妫翟操劳了一整日,撑不起厚重的头冠,只挽着云鬟髻别了根玉簪子,倚靠着矮榻批阅朝臣的奏疏。子元独自一人进右舍,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单独相见,不免紧张。他喉间干涸,脸颊发烫,被妫翟清风泣露的美迷得挪不开脚,只呆呆地看着妫翟静静地在灯下书写。
妫翟蓦然回首,才见子元傻傻站在门口,惊讶道:“王叔怎么不进屋?早春时节,乍暖还寒的,别惹风寒。星辰,给莫敖大人煮茶。”
子元回过神来,躬身行礼,轻声问道:“不知夫人召见微臣有何事?”
妫翟瞧见了子元眼中的无限爱慕,牵唇一笑,佯装没瞧见,也轻声说道:“此刻不是朝堂之上,王叔不必拘礼貌。先尝尝嫂子这里的茶,口味倒也奇趣。”
“多谢王嫂赏赐。”子元捧过陶碗,果真嗅到一阵清香,啜饮一口,满口生津,忍不住赞道,“果真仙品,不知此为何物?”
“这是太后身边的侍婢丑嬷从申县(今河南信阳)寻来的野生毛尖茶,生于高山之巅雾霭之中,尖如银针,细如发丝,一小撮在水底便摇曳生姿,自有云卷云舒之态。我平日也舍不得多尝,你既喜欢,便也拿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妫翟笑容和煦,十足的长嫂风范。
子元从星辰手里接过茶叶受宠若惊,赶紧致谢:“这,那臣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唉!”妫翟忽而笑容转淡,长叹一声。
“王嫂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么?”子元见妫翟双目泛波光似有无尽清愁,无法不重视。
“实不相瞒,我是实在忍不下去了,才打扰你。这是家事,又不便在朝臣们面前言说。”妫翟以锦帕拭泪,惹人无比爱怜。
“王嫂若不嫌臣弟多事,臣弟愿尽绵力。”子元闻着茶香,沉醉于妫翟美态中。
“王叔过谦了,王室兄弟里,就属你最是伶俐聪敏深得大王赞许。”妫翟先将子元夸赞一番,然后又哀怨说道,“大王离都一走便是三个多月,前日我差人去云梦请旨,岂料大王竟无归都之意。我并非善妒之人,你王兄专宠丹姬,我不曾有何微辞。只是,大王不比从前,如今只与丹姬纵欢而不知节制,恐怕于社稷无益处。以你跟随大王身边多年来看,大王像是沉迷女色而疏忽国事的性子吗?”
子元认真一想,也起了疑心,道:“王嫂这么一说,臣弟倒也觉得蹊跷。大王虽有爱美之心,但的确并无此沉迷之态,事无巨细皆以社稷为要。”
妫翟道:“所以,这事也由不得我不害怕,太子尚且年幼,没有大王的谆谆教诲怎么行呢?若是大王迟迟不归,在外遇不测,又该如何得了。最怕是蔡、宋等国趁此间隙,出兵突袭,我等无有大王之令,不敢擅自做主。到那时,延误战机,只怕会有大祸。每每思虑至此,我便夜难安眠。”
子元道:“王嫂为大楚、为王兄之忧心,苍天可鉴啊。大王远游,都与丹姬妖魅惑主不无关系。”
妫翟道:“我与丹姬都是女人,我能理解她的心思,何况她又比我先来宫中,比我受宠是理所应当的。我也不是善妒的人,若不是因为大王执意,我情愿不要当这个正夫人。如果丹姬将来为大王诞下王嗣,大王愿意改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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