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夫人》第78章


太子,我也无所怨言。只是,大王如此信任我,我怎么眼睁睁地看着大王和楚国陷入危险中。子善,你能明白我的这番心思吗?”
子元听妫翟亲切称呼他为子善,又对他如此推心置腹,甘之如饴,忙道:“王嫂不必伤感,臣弟只认您这一个嫂嫂,何况立嗣乃国之本,岂容丹姬一个妖妇兴风作浪!她入宫这些年,没少侍奉在王兄身侧,没有一点动静,岂能与您相比。何况,您为楚国殚精竭虑,废寝忘食,朝臣们敬重您,国人嘉许您。丹姬无所作为,又无后嗣,如今还做出这样不识大体的事情来,怎敢将您逼到这样的境地!这口气,臣弟断不能忍!”
妫翟忙劝慰道:“子善不必激动,可别吓着您的小侄儿!”
子元环顾四周,不见太子,疑惑不已,迟疑良久才明白妫翟所指:“王嫂莫非是身怀有孕了?”
妫翟点头默许:“已有三月,只不敢声张,怕大王误以为我是以此邀宠。”
子元欣喜而郑重道:“如此,更要赶快迎大王归都!”
妫翟赞道:“子善果真善解人意,我正有此意。只是,以你我两人难起大势。”
子元道:“王嫂有何计较?”
妫翟道:“我是想,莫如召集都中所有宗亲们入宫,向太后禀明此事,请宗亲们裁夺。”
子元会意,道:“王嫂放心,臣弟这便去办,保证太后那里不让您为难。”
妫翟连忙称谢,道:“既然开了张,便要做到无所偏颇,所以凡列入族谱中承袭要职的成年者均要请到。太后那里,就只能劳你费心了。”
子元有些痴情说道:“为王嫂尽这点心意,便是死也无妨。”
妫翟听此言,心中一警醒,笑容浅淡,婉辞道:“天色不早,王叔早些回去歇息吧。”
子元这才恋恋不舍拜辞,心中忍不住浮想联翩。
星辰这才悄悄入室内,悄声嘀咕道:“这莫敖大人真是胆大,竟直勾勾瞧着你,恨不得口中淌下涎水呢。”
妫翟皱眉警示道:“你不要胡诌,这里可是议政殿。他若不有所图,哪里肯鞍前马后为我效劳?虽然这也是他职责所在,总是不会这么尽兴了。男人都是得不到牵肠挂肚,得到之后就厌弃了,几人能像他那么真心?”
星辰看着妫翟朦胧的眼神,知道她又想到了息侯,赶紧岔开话题,道:“主子,天也晚了,您是继续批书还是回寝殿歇息?”
妫翟收起书卷,道:“走,去看看蔡献舞。”
星辰皱眉,劝道:“主子,那不是您该去的地方,让他饿死也罢。”
妫翟无奈道:“他若死了,咱们的麻烦也就大了。他是蔡侯,该享受的一样要享受。”
星辰疑惑,只好跟着妫翟到了囚室见蔡献舞。
蔡献舞蓬头垢面,胡须长如乱草,浑身臭烘烘地躺在污浊的棉被上,恣意地抠着脚丫子。难闻的气味使妫翟胃中一阵恶心,忍不住想吐。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楚夫人。”蔡献舞笑得不羁,语气中极尽讥讽。
妫翟皱眉,心中不是滋味,问道:“蔡献舞,这院落虽小了点,也不至于过得这样乌糟。”
蔡献舞冷笑道:“这是我的地方,我乐意如此。听闻楚夫人日理万机,怎么有空管一个囚徒的闲事?”
妫翟道:“不是我想管,只是不想叫蔡侯小瞧了楚国,以为我大楚无待客之道。”
献舞抠下脚底的泥丸,弹到门框上,冷声道:“你对我心怀芥蒂,无非是觉得我是你初遇到的人。你不想让你梦幻中美好过的人,在现实中是这般狼狈。你对我,没有心动只有忍不下去的自尊吧。”
妫翟愕然,继而诚恳道:“你既然知我所想,就不该作此顽劣之态。我知道你自暴自弃就是对我进行另一种报复,其实你不用这样来伤我,我的心早已遍体鳞伤,不在乎再加几道疤痕,更不在乎伤口上撒点盐。”
献舞看着妫翟隐忍的泪光,停下手,道:“我既然囚禁在此,也无所谓好与不好了。你遭遇大劫,做出惊人之举,不过倒也是合了楚王的胃口。你不用再管我,假如你认为我错了,那就让我在此以自偿孽债,自生自灭吧。”
妫翟骂道:“你怎么会这样糊涂!你我各据一方,所承担的责任与自由又岂是你我所能随意的!你纵然囚禁在此,但若自残或遇不测,蔡、楚纷争必不能免,谁输谁赢,你心里该有掂量,到时生灵涂炭,你愿意吗?”
献舞不可思议地看着妫翟道:“我不明白,实在看不透你。你如果顾及生灵涂炭,就不该怂恿楚王伐我;你如果轻易能原谅我,就更不会要楚王囚禁我在此一辈子。为何,你如今的心思变得这样复杂叵测?”
妫翟道:“你不要把我当作圣人,我不过是一个女子。我恨时恨之切,爱时爱之深,清醒时也清醒得彻底。总之,我希望你以蔡国安危为重,你放手的那个责任,是旁人无法代替的,至于你听或者不听,那只能随你。”
蔡献舞看着妫翟款款而去的背影,赶紧揉了揉眼睛,这个女人,她早就不是桃林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也不是息国那个成熟妖娆的小妇人。她现在是楚王的妻,楚国的夫人,一个枭雄堆里的谋略家。
45。荐子文
过了几日,子元到邓夫人宫中,向母亲禀告了妫翟有孕,大王不归国之事,顺势将错误推在了丹姬身上。
“混账!这丹姬在宫内之时就不守规矩,如今越发放肆了。”邓夫人果然气得七窍生烟,“国主不事朝务,那还了得。你言之有理,若是只叫几个人去请旨,怕是被驳回来。哼,宗亲都在,由不得他撒野,你这就去叫王室子弟们去宗庙候着,老身稍后就来。”
子元退下,邓夫人平息了怒气,这才派宫婢去请妫翟入殿。妫翟俯身请安,邓夫人立即命令免礼,嗔怪道:“你为国主之妻,未免贤良得太过头了,怎能凭着丹姬这样没脑子的蠢货在你头上撒野!要是再早个二十年,丹姬不用仗着自己戎马出身,料她也接不住老身几鞭子!”
妫翟道:“臣妾资质愚钝,略微能识得几个字效力君前,怎敢与老夫人比肩。没有老夫人这样的文武英杰,又怎会有曾夫人的大方果敢呢?臣妾顾虑着宗亲们的感受,不想因些小事徒惹麻烦。何况,丹妃为大王所爱,臣妾不想邀宠嫉妒。”
邓夫人道:“你不惹人家,人家却来惹你,你不为自己想,也要想想老身的孙儿啊!走,跟老身一起去宗庙,咱们也让宗亲们好好给丹姬算一笔账!”
妫翟颔首,坐上步辇与邓夫人一道来到楚国熊氏宗庙前。邓夫人抱着熊艰为武王焚香草,上牲畜祭祀。
“子上(斗祁,字子上),你虽不在朝堂,但仍为大宗。如今兄弟们都早早追随先王去了,只有你还依然跟老身一样赖着不走。若不是还有你们,老身可真是满腔怒气不知诉与何人!”邓夫人提起儿子就来气,轻咳几声,“你要帮老身拿个主意,把那逆子给拽回来!他一走三月沉溺美色不问家国政事,老身要让他跪在他父王灵位前好好交待清楚。”
“老夫人勿要动怒,大王非执迷不悟之人,偶然一回为之罢了,这么多年了,不就这么一回么?老臣愿意去云梦劝大王归来。”斗祁劝邓夫人道。
“有你这番话,老身略微心安。”邓夫人叹道,“你年事已高,云梦湿热恐难生受,若要子善去,我恐国事无人协理,您选个子侄跟您一道去吧。”
斗祁扫了一圈,见宗亲里不是有朝务在身,就是年纪太大,或者太小。有几个年纪相当的,却十分疏远,不知性情,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跟什么人去办这件棘手的差事才算是好。
“老夫人,卑下以为斗祁大人前去,并不妥当。”斗祁犹豫之间,忽然有一人站身出来提出异议。
妫翟闻声望去,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穿葛衣长衫,青须稍薄,鼻如悬胆,面如皓月,比子元之俊秀多一丝稳重,比申侯之英武多一分风雅,双瞳剪水迎人滟,似有万种风流蕴藏于谈笑间。
妫翟一阵琢磨,心道:莫非是他?
男子的语出惊人引起了子元和斗祁的不屑,众人都议论纷纷,然而此男子却无所畏惧地走上前来。邓夫人轻咳一声,人群寂静下来。
“子文,你但说无妨!”邓夫人并无偏颇,直言不讳道,“你既然入了族谱,便是芈氏后裔,有老身做主,无人敢妄自非议。”
“卑下谢老夫人。卑下以为一国之君当敬事上天,尊发先祖,慈爱臣民,修明道德,是以一举一动皆关乎国运安危。大王能置朝务不顾与妖妃嬉戏于他国,能置太子与世子不顾拒绝归都。卑下以为,这等行径,不仅宗亲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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