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第14章


说话间,二人已到存心殿前。
年轻貌俊的朱瞻埏甫一现身,便在存心殿门外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几个年长的丫鬟搔首弄姿,以求引来美男一顾,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朱瞻埏的身影云淡风轻般飘过长廊,转眼便没入了存心殿。
越王快步迎上前,双方寒暄后,卫王拉住朱祁铭深深看了一会。“三兄啊,我觉得祁铭长得像我。”他与朱瞻墉的关系最密,所以说话时少了许多忌讳。
“诶,不对呀,你该不会是来夺我儿子的吧?要知道,祁铭出生时,你身上的乳臭还未干呢。”
一阵轻松的畅笑过后,宾主分头入座。
两名丫鬟进来奉上茶,出门时偷偷瞧了朱瞻埏几眼。
屋中已无旁人,卫王的脸色立马变得异常冷峻。
瞧这情形,十叔王肯定有正事要谈,朱祁铭料父王会劝自己回避,便不太情愿地转过身去。犹豫片刻,觉得父王并无撵自己的意思,便择个偏座,小心翼翼地坐下。
“三兄,朝中情势甚是诡异,我在御前的数番谏言不知为何竟传入了一些藩王耳中,肯定有人在紫禁城安插了耳目!最近不知从何处传出一堆谤诬之言,明对我,暗指你。”卫王的神色显得十分悲愤。
越王面色虽显平静,但心中也是不安,说到底,根基浅的十弟是他的一道外屏,他不能不担心十弟的处境。“十弟须得万分留意,近来你风头正劲,当心惹人嫉恨。宁王、周王的志趣可资借鉴。”
宁王是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朱权,周王是朱元璋第六孙朱有炖,二人都是自幼聪慧过人,成年后才识出众,深得朱元璋赏识。
可是,明代宗藩仍然没能跳出“劣胜优汰”这种逆向淘汰的历史窠臼,承平之时容不下贤王,到了天下大乱时,皇室宗亲里便尽是废材。
正统之前,明代宗藩不乏出类拔萃者,但一旦冒尖,就极易引来天子的猜疑,好事之徒会乘机散布谤诬之言,这个时候,摆在冒尖者面前的路不外乎三条:被皇帝“定点”清除;起兵谋反;韬光养晦。
宁王、周王与大多数宗藩一样,选择的是韬光养晦。别人韬光养晦大多是把自己的名声搞得污秽不堪,虽遭天子申斥,却能平安终老。宁、周二王则是舞文弄墨,才情它用。
宁王著书无数,其音乐典籍《神奇秘谱》、可与陆羽《茶经》媲美的《茶谱》这两部大作对后世与周边国家影响极大,堪称中华文化宝库中的瑰宝。周王则是明初著名的剧作家,是元明两代剧作家中,至今存世作品最多的一位,有人说他不逊于关汉卿。
默然良久,卫王幽然道:“如今宁王、周王都已年近六十,得享天年,又有传世宏著,的确令人羡慕,可眼下时移势易,社稷堪忧,我岂能袖手旁观!”顿了顿,脸上浮起激愤之色,“王振不过是天子家奴而已,却权势熏天,俨然一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做派,连皇室宗亲都不放在眼里!而朝中重臣呢,广召门生故吏,暗中培植势力,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还有瓦剌,于塞外虎视眈眈,尚未制服鞑靼,便敢纵贼滋扰我大明,真是欺人太甚!当此之时,我又怎能以宁王、周王的志趣为鉴?”
朱祁铭今日被十叔王的情绪深深感染,当他听见王振这个人名时,好一阵咬牙切齿,而听见“瓦剌”二字时,更是热血直涌。
“祖宗留下的基业如此雄厚,也不是那么容易败得了的,十弟须为自己着想,凡事留有余地。”
卫王双眉一展,眼中闪过两道光芒。“我与社稷荣辱与共,生死同命,岂能趋利避害!”
越王凝目沉思,良久后缓缓道:“天子年幼,宗室不宁,引得外敌窥伺,还让内外臣失了分寸,这个时候,太皇太后着实不易啊!”旋即眉头一皱,沉声道:“真到了社稷根基被人动摇之时,我绝不会坐视!”
在朱祁铭听来,父王的声音甚轻,却似有千钧之力。
惊人的信息点滴成流,在心田上轻淌,捡拾童趣的乐园似在隐去,而一片崭新的天空被徐徐托起,如此惊悚,又如此让人痴迷。
异样的感觉令朱祁铭神思恍惚,以至于十叔王、父王接下来的对话成了他的耳旁风。
“襄王改封襄阳府,此事已定,只待明年改元后颁旨。”
“亲王改封何其艰难!但愿此举能让五弟心安。”
······
送走卫王后,越王一只手抚着儿子的头道:“太皇太后以为,你若仅习武,来日不过是多了分匹夫之勇罢了。太皇太后想让你自幼熟悉兵法阵仗,所以,下月初,将有近千名幼军入府,另有谙韬略者随行,教你兵事,助你调教幼军。”
千名幼军入府,声势极小,不足以引起外界的过度解读。但一名王子受命练兵,这在大明对皇室宗亲禁锢颇严的大气候下,显得极不寻常。
朱祁铭无暇揣度皇祖母此举隐含的深意,一听说自己即将成为千名幼军的孩子王,不禁沾沾自喜,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设个幼军首领,唐戟自然是他心目中的不二人选。
可是他高兴得太早了,父王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的心立马凉了半截。
“下月初吕先生登门,你将行拜师礼。”
传言终于成了真,一想到欧阳仝教导自己两年,如今却要黯然离场,朱祁铭心中突然多了道莫名的伤感。
比伤感更强烈的,是一阵阵的头皮发紧:寒窗苦读出来的饱学之士极爱较真,吕希必是严师!
第十四章 入宫
正统元年正月十五。
奉太皇太后传召,在锦衣卫的专程护送下,朱祁铭随父入宫。
闭门修文习武练兵一年,他个子长高了一头,身上渐有书卷气。
一年来,朱祁铭渐渐适应了吕希的教学节奏。吕希虽为严师,却并不严厉,至少。朱祁铭的手心未挨过尺打,那种先入为主的恐惧感早已消失殆尽。
一切都在渐渐步入正轨,年少躁动的心也在尝试安放一片宁静的心境。
只有在走出越王府的那一刻,他才会对大千世界重新生出几分好奇。
不过,紫禁城可不是他乐意前往的地方。双脚已踏上了奉天殿前的丹墀,扭头四顾,,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了无意趣。
乌云密布的天空,灰蒙蒙的紫禁城给人以沉沉的压抑感。
奉天殿内,一应侍从全被屏退,只有太皇太后、皇上并坐于御台之上。二人的脸色均十分凝重。
朱祁铭随父行完礼后,皇帝朱祁镇勉强给了堂弟一个一闪即逝的笑容,而太皇太后则投来温和的一瞥,本想招呼自己的孙儿一声,但最终还是目光一滞,缓缓垂下头。
一切都表明,此刻无人有心情话家长,道里短。殿中的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片刻后,卫王匆匆入内,脸上亦如被霜染。一眼望见朱祁铭,,当下面色略缓,经过侄子身边时,忍不住用手碰了他一下,旋即面朝御台,躬身行礼。
“太皇太后、皇帝陛下,瓦剌纵兵越境劫掠的警讯频频传来,百官只是一味指责边将懈怠失职,却对回击瓦剌挑衅一事三缄其口。臣以为,此风不可长!”卫王朗声道。
朱祁镇抿着嘴,眼中不经意地露出些许恍然之色。“我大明深受鞑靼劫掠之苦,而今瓦剌大举攻伐鞑靼,百官以为,大明应乐见其成,至于瓦剌约束部属不力一事,此为末节。”
“臣斗胆问陛下,百官人不在瓦剌大营,亦未曾身临边境,如何得知瓦剌是约束部属不力,而非有意滋扰试探呢?”卫王姿容恭顺,但不瞬的双眸透着坚毅。
朱祁镇一震。太皇太后则抬起头,举目望向门外,若有所思。
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朱祁铭觉得自己的鼻息清晰可闻。
边关的烽火狼烟仿佛映在眼前,就在这一刻,他有短暂的错觉:王府中的安逸日子已然渐行渐远。
太皇太后用慈祥的目光望着神情恍惚的朱祁镇,轻轻摇摇头,旋即扭头望向朱祁铭,双目一亮,却欲言又止。
沉吟良久,太皇太后幽然道:“此一时,彼一时。而今是瓦剌有求于大明,而非大明有求于瓦剌,难道瓦剌吃定了大明只会出于旧怨而对鞑靼落井下石,却全然不担心我大明与鞑靼化敌为友吗?瓦剌使臣在京中,鞑靼使臣亦在京中,鞑靼使臣不是在四处游说我大明出兵相助吗?那便即刻命卫王高调见鞑靼使臣,声势愈大愈好,让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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