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第27章


“你们这些孩子,只顾自己说话,却把皇祖母晾在一旁。”太皇太后佯嗔道。
顺德公主、常德公主携手笑盈盈地来到太皇太后身边。
“好好好,皇祖母,彤儿赖在您身边不走了,只怕您过一会又烦彤儿了。”
太皇太后笑道:“胡说,皇祖母何曾烦过你?就数你嘴上不饶人,你没欺负祁铭吧?”
常德公主撒娇道:“皇祖母偏心!人家口齿伶俐着呢,彤儿哪敢欺负他呀!”
“行了,你没欺负人便好。”太皇太后眼光停在顺德公主身上,静静看了好一阵子,幽幽叹道:“这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蘅儿都成年了,该谈婚论嫁了。”
顺德公主含羞垂下头。
常德公主目光刷地一下投到朱祁铭脸上。
朱祁铭鼻子一酸,竟呜呜哭了起来。
太皇太后脸色一沉,道:“祁铭,好好的,你为何要哭呀?”
朱祁铭上前几步,跪伏于地,对着太皇太后行起了大礼。“皇祖母,孙儿每次见到顺德公主,只觉得她比亲姐还亲。”
“废话!论亲,蘅儿、彤儿本是你堂姊,你又没个亲姊妹,把她们视作亲姊乃人之常情,你哭什么?”
“顺德公主这么好的一个人,可不能让她受欺负。听皇祖母说起谈婚论嫁的事,孙儿便想到了姑母嘉兴大长公主。”
“自己乳臭未干,倒操起了大人的心。”太皇太后白了朱祁铭一眼,转对一旁的宫女道:“快扶他起来。”说完此话,脸色变得穆然。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到太皇太后脸上。
默然良久,太皇太后幽然道:“蘅儿性子柔弱,倒随了她姑母。唉,世人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却不知皇室公主大多命苦。宣德二年,礼部、顺天府、内侍监合力为你们的姑母遴选驸马都尉,不料让一个病秧子混在了为数三人的备选者中,也是造化弄人啊,先帝不知怎的竟在这个病秧子的名字后面画了圈,陛见那日,那个病秧子当场吐血,先帝这才发觉大事不妙,可又不能悔婚,天家做事天下人都看着呢!”
“后来呢?”朱祁镇焦急地问道。现场其他四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此事,唯有他懵然不知。
“后来?那个病秧子也是可怜,竟在册立之前病死了。”
“未册而亡便不能作数!”朱祁镇急道。
“自然如此。经此一事,先帝再不敢大意,于是命本分的内臣金英主事,重新遴选,最终选定井源为驸马都尉。”
朱祁镇笑道:“井源不错,姑母因祸得福。”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嫁的人是选对了,但随嫁的人又生出是非来。依制,公主与驸马都尉得分室而居,驸马都尉要见公主,或公主要见驸马都尉,须管事的嬷嬷点头,偏偏你们姑母身边的那个嬷嬷甚是古怪,屡屡刁难,害得二人数月都见不了一次面。宣德四年,你们的姑母入宫诉苦,可是从大节上讲,嬷嬷的管束合乎礼制,皇祖母又能怎样呢?只能帮礼不帮亲,训诫你们的姑母恪守妇道。那日,看着你们的姑母伤心离去,皇祖母心都碎了。”
众人闻言无不戚然,但大家都是小孩子,不便谈论夫妇之间的事,只得默不作声。
“好在宣德七年,宫中女官职位出缺,先帝将那位嬷嬷调入宫正司,你们的姑母这才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太皇太后道。
朱祁镇的目光落在顺德公主身上,“你是朕的长姊,朕不能苦了你。”转对太皇太后道:“长姊的婚事请皇祖母做主。”
太皇太后轻叹一声,道:“皇帝自己的大婚尚有数年之期,如今却要先嫁长姊,此时皇祖母不做主谁做主?皇帝,话说到前头,为蘅儿挑的三个人选皇祖母可是要亲眼瞧瞧的,皇祖母还要着人复查其人品才学。既然皇室公主不可嫁入豪门,只嫁平民子弟,那驸马都尉的人品才学便须出众,总得落个好。”
朱祁镇笑道:“全听皇祖母的。”
“蘅儿是个打碎了牙往肚里吞的孩子,随嫁的嬷嬷须合她的性子,要不然,由着内侍监随便差个人,事后发觉不妥再调换,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常德公主附在顺德公主耳边道:“姐姐先择个性子温顺的年长宫女,到时候托人转告皇祖母。”
顺德公主含羞走到太皇太后身前,跪伏于地行大礼。“多谢皇祖母疼惜蘅儿,多谢皇帝陛下!”礼毕,侧头温和地看了朱祁铭一眼。
常德公主怔怔地站在那里,,想到朱祁铭仅凭三言两语和几滴眼泪便兑现了诺言,心中满是疑惑。
再举目望向朱祁铭时,面色与先前相比,已有很大的不同。
第二十九章 一步惊心
走在通往东阁的甬道上,耳听宫女低声议论着乾清宫的那场风波,许多碎片化的讯息陆续传来,慢慢拼凑,构成了一幅残缺不全的诡异图案。朱祁铭心一沉,步态渐趋迟缓,心中有份怪异的感觉,像内园的春意那般,隐隐约约,欲露还休。
方才为顺德公主的婚事出头,意外地说动了皇祖母、皇上,这事若搁在以往,那他一定会感到无比得意,倍有成就感,可是,此刻他却只有茫然。
内心深处似乎被植入了某种异物,让一切的快意都显得那么的勉强。
“祁铭。”
身后传来常德公主的呼唤声,语气甚是轻柔,若非回头看清了来人面容,他还以为是顺德公主的声音呢。
朱祁铭顿时感到头皮发麻,方才浮现出的怪异感觉悄悄隐去。他担心常德公主再次要挟自己,方才已经冒过一次险了,要不是自己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了姑母的往事,自己的承诺恐怕很难兑现,要是那样,事后还不被她奚落个半死!
再说,自己一个小孩,总被常德公主逼着像大人那样行事,难免有闯祸的时候。
凭她的那份胆量,说不定会胁迫自己在紫禁城到处上房揭瓦,至于闯下的祸她是否兜着,那得看她乐不乐意。
惹不起,躲得起!朱祁铭冲常德公主勉强飞了个笑脸,快步逃向东阁。
不料常德公主后发先至,抢先一步进了东阁,腰间禁步发出凌乱的响声,显示她已顾不上姿态优雅了。
“祁铭,到乾清宫去见见皇上吧。”
对着常德公主清澈的双眸,朱祁铭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把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到乾清宫去惹祸?亏你敢想!
东阁内的宫女在常德公主的示意下匆匆退去。
“祁铭,午后乾清宫出了大事!宫中盛传内外臣借你遇刺一事做文章!”常德公主扭头瞟一眼门外,压低声音道:“想乘机安插各自的心腹,此事引起言官不满,言官强闯乾清宫进谏,动静好大!好在这场风波被皇祖母平息了下来。”她的面色、语气都透着真诚,似乎并无为难人的意思。
朱祁铭闻言暗自一惊,皇室公主背地里议论朝政那可是犯大忌的!转念一想,常德公主身份特殊,暗地里对着自己这么一个小孩嘀咕几句,又有何妨!
继而心生疑惑。他虽年幼,但读史颇多,对官场权谋还是略有了解的,内外臣想做未做的事,言官凭什么抓住发难?这不合史例呀!
“言官也不便风闻言事吧?”朱祁铭坦露出了心中的疑惑。
“今早皇祖母训斥了母后,母后便与吴太妃起了冲突,此事闹到了前朝,被言官拿来说事。”常德公主显得很是难为情。
朱祁铭大感诧异,常德公主连这样的话都说给自己这么一个紫禁城的匆匆过客听,是因为天真,还是根本就没把听者当外人?冲着她的不见外,朱祁铭又给出了一个笑脸。
他的笑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心念蓦然回到了自己的诡异经历上,隐去的怪异感觉倏地再现。小孩的心事本不重,即便是劫后余生,在脑海中留下的印记也在若有若无之间,但常德公主一番话似乎将那藏得极深、若有若无的印象化成了影像,让那副刚刚拼凑出的图案不再残缺不全、模糊不清,而是十分完整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顿时,伤感如潮水般袭来。
想到自己惊魂未定,遇刺一事便被人轮番借用,心中隐隐泛酸。
内外臣的私心固然可恨,但此案的元凶才是他真正痛恨的恶人。可是,元凶呢?难道皇祖母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吗?
颓然入座,恍惚中差点坐空,幸亏伸手扶住了椅背,这才没摔在地上。
“祁铭,你怎么了?”
常德公主的关心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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