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第160章


待何叶出门后,朱祁铭向吕夕谣投去征询的目光,却见吕夕谣摇了摇头。
吕夕谣拒绝随行是意料中的事,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嘛,岂能出入那种地方!只是,郕王不能一道前往栖仙楼,这对郕王而言,想必是一件极大的憾事,而对他这个越王而言,何止遗憾那么简单!
乘着暮色的掩护,朱祁铭留下十名禁卫在大堂中待命,其余人裹着赛罕遮遮掩掩进了雅间,另十名禁卫旋即辞去,进入右手的那间雅室,何叶领着两名内侍去了左手的雅间,把朱祁铭、赛罕留在了中间的雅间里。
赛罕的心情极好,开心地品尝着满案的菜肴,还频频举杯,邀朱祁铭同饮。朱祁铭却是情绪低落,只顾机械地填饱肚子,偶尔扭头看向窗外的舞台。
舞坊的舞乐不像宫廷乐舞那般高雅,也不似民间舞蹈那般原始,它大多从戏剧中的舞蹈场面改进而来,时尚而不失美感。
大明的舞姬与近仙居中那些卖笑不卖身的女子有所不同,她们更加属于“外围女”,但也与风月女子一样,时常混迹于士子和官宦群中,当时“文酒之宴”成风,儒生乃至士大夫的“文酒之宴”上不难见到舞姬的身影,正所谓“红妆与乌巾紫相间”,红妆指的是舞姬或风月女子,乌巾紫指的就是儒生。
不过,舞姬的名气往往不及风月女子,想想明末的“秦淮八艳”,董小宛、柳如是、陈圆圆、李香君哪个不是名动天下,让一帮风云人物魂不守舍?舞姬则很难有此风头。
赛罕见朱祁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腮帮子又微微鼓了起来,“等我返程时,我要你送我出境!”
朱祁铭投箸,眼中有分懊恼,“大明内外官无数,还有女官,你何必跟我过不去?”
“我只认识你一人!”赛罕突然把声音拔高了好几度。
“五年前的事,彼时你我年幼,只有一面之缘,而后便天各一方,说认识好像有些牵强吧?”
赛罕投箸,嘴巴噘了起来,“谁稀罕认识你!你不知道你有多讨厌!我回去后就想忘了你,可是,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说你在松树堡杀人,在谷林集杀人,又在龙门川杀人,总有人在我耳边说起你的事来,让我的耳根不得清静,讨厌!”
“你捂上耳朵不就得了么?哦,你是从何人口中得知我的消息的?”
“是先生告诉我的!”赛罕瞪着朱祁铭,把声音压低了一些,“总有一天会让你见识我兄长······我长兄的厉害!”
斗篷男告诉她的?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岂会把详细的消息来源说与赛罕听!朱祁铭有些失望,他不想与赛罕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便扭头看向窗外,正好舞乐开场了。
有宫中的暗中知会,栖仙楼自然不敢怠慢,不消说,舞台上那道曼妙的舞姿肯定出自栖仙楼的头牌。定睛一望,果不其然,依稀就是那个裴三娘!
裴三娘比他在春禧殿见到的那个舞娘更具风情,限于方寸之地,翻转飘旋却似撑开了一片广阔的空间,但见长袖绕体,纤腰灵动,举手投足与偶尔的亮相无不恰到好处地踩在节点上,疾缓交替的舞姿幻化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后宫佳丽,遥对夜空娓娓倾诉。
楼上楼下除了乐声,再不闻一丝杂音,黑压压的观众无不伸长了脖子,几近入定。转看赛罕,就见她站起身来,目中的光彩一闪一闪的。
后世宰辅李东阳有诗赞舞姬:“妙伎出秦中,纤腰学楚宫。翠帷低舞燕,锦荐跳惊鸿。婉转歌相似,婵娟态不同。无因逃酒云,懊恼白头翁。”
“此舞可有称谓?”赛罕定睛看着前方的舞姿,喃喃道。
朱祁铭知道此舞是由戏剧中间杂的舞蹈改编而来,与唐代“霓裳羽衣舞”完全不同,但尽得赵飞燕掌上舞的妙趣,只是,他却不知舞名。“我华夏乐舞无比精妙,说了你也不懂。”
赛罕倒没有较真,只是淡淡道:“哼,等哪天我一高兴,或许会跳上一曲,让你见识见识我草原女子的绝世舞姿,到了那时,你会发觉你今日的轻视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连抚琴都不会,还跳舞?搞笑!朱祁铭暗自吐着槽,正想挤兑赛罕几句,却听见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声。
倾耳听去,猛听得底下似有楼梯断裂的声音,紧接着哗的一声,一把杌凳被人狠劲砸在地上。
雅间里的十名禁卫和何叶等人大感紧张地齐齐本来,怔怔地望着朱祁铭。
“你们速护送她回宫,不可稍有耽搁!”
十名禁卫连忙裹着赛罕出了雅间。朱祁铭吩咐一名内侍留下,另一名内侍陪何叶随禁卫撤走。
朱祁铭紧随那团裹着赛罕、何叶的人影下了楼,就见十几个凶悍的锦衣壮男在围殴两个年轻人,那两人倒在地上拼命躲避纷如雨下的拳头与脚跟,嘴上断断续续叫嚷着。
“我······兄长是龙骧左卫指挥使,你们······大胆!”
“我父亲······也是······指挥使。”
哼,一群纨绔子弟在此斗殴!朱祁铭摇摇头,他可不想掺乎这样的烂事,当即冲留在堂中待命的十名禁卫挥挥手,就想起身离去。
突然,脑中闪过吕夕谣传话中的关键字眼,那里面似乎并无“赏舞”二字,而只有“看一场好戏”这五个字!
他凝思片刻,急急转过身来,见那十几名打人者不时拿眼看他似在示意什么。
“住手!”
朱祁铭大喝一声,内侍赶紧出声道:“越王殿下在此,何人如此大胆!”
那十几个凶悍的锦衣壮男闻声没命地朝门外奔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瞟一眼那两个受伤不轻的家伙,叹口气,朱祁铭冲一旁东主模样的老者道:“二人伤重,速送他们回自己家中救治。”
第一百六十章 鸟尽弓藏
“这里真静!”朱祁铭在竹雨轩面前停下脚步,看着门环上的铜绿,脸上有分凝重。
“几位长公主都已出降,这里自然静。”吕夕谣的目光扫过朱祁铭的脸庞,落在竹雨轩紧闭的门窗上,“十年之后,或许会有一大群年幼的公主入住东苑这边,那时想要安静都不可能了。”
“不错,紫禁城里任何一个角落里的安静都难以持久,十年之后,这里将是一代新人的天地。”朱祁铭重新起步,目光扫向前方的碧云轩,“碧云轩是顺德公主的旧居,可不能让赛罕由着性子折腾。”
阵风袭来,吕夕谣衣袂飘飘,裙摆轻轻拂在朱祁铭身上,淡淡的幽香钻入他鼻中。
“你放心,赛罕可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这几天她变安静了许多。她带来的下人不能入宫,故而何司赞给她指派了两名懂事的宫女,有办法阻止赛罕出格。”
一阵琴声飘来,琴音似乎大多落在了调上,听得出来是。
吕夕谣掩嘴轻笑,星目扫向朱祁铭,里面似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再过些日子,你的琴艺恐怕连赛罕都比不了。”
切,你太高看鞑女了!
“越王殿下。”何叶出了碧玉轩,迎上前来见礼。
朱祁铭颌首,紧走几步,一步跨入正殿,见赛罕的注意力全在琴曲上,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他便择张椅子入座,兀自想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琴音歇止,一高一低两道窃笑声飘了过来,笑声中混杂着“小老头”这样的字眼。
朱祁铭扭头望去,碰上了两双截然不同的星目。吕夕谣的目光含蓄而又温柔可人,里面隐含着些许的牵挂;赛罕的目光略显大胆,里面似有分好奇。
“瞧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忙你的去吧,我跟姐姐习琴就是了。”赛罕淡淡道。
朱祁铭如获大赦,快步出了碧玉轩,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清宁宫。太皇太后免了他的大礼,唤他近身入座。
“你有心思?”太皇太后眯着眼凑近朱祁铭的脸庞看了好一会,这才幽然道。
有种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滋味在反复冲撞他的理智,朱祁铭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犀利。“皇祖母,像杨士奇那样的辅佐大臣其实很可悲,虽不至于获罪,但生前想要解脱,唯有声名扫地一条路可走。”
“你想说什么?”
“就拿孙儿来说吧,当初朝中已有定论,皇上也开了金口,孙儿须等到成年后才能赴藩,如此一来,孙儿若要提前赴藩,所有的人包括孙儿在内,恐怕说话都不作数。”
“那又如何?”
“若有人想要孙儿提前赴藩,孙儿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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