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第222章


不待朱祁铭回应,就见一名身材健硕的武将迈着沉沉的步子,威风凛凛地进了午门。此人长着四方脸,身躯高大,长须过膝,这样的体貌特征,即便放在万人丛中也显得十分醒目。
“殿下,那人就是石亨。”金英小声道。
石亨?
石亨是继杨洪之后,又一名在实战中成长起来的武将。正统元年,石亨在黄牛坡首战瓦剌军建功,夺回许多马匹,迁任都指挥佥事;正统三年在黄河边追击三百余瓦剌军,斩获甚多,擢升为都指挥同知,后充任左参将。
与年迈的杨洪不同,石亨正值盛年,依然可以披挂上阵,亲手杀敌。
直到石亨的背影消失在林荫处,金英才回过头来,“殿下,石亨被封为武清伯。哦,一同受封的还有杨洪,杨洪受封为昌平伯。”
在大明与瓦剌的首次大会战中,杨洪与石亨一个闭城不出,一个干脆当了逃兵,其表现令世人大跌眼镜。尽管如此,郕王不仅未治二人的罪,而且还重用他们,这反映出了大明的无奈:高度缺乏富有实战经验的将领!连杨洪、石亨这样临战表现欠佳的指挥官,都远远胜过那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太平官,朝廷的选择余地甚小!
“二十余年的文恬武嬉贻害不浅,如今临战不犯懵的将领已是屈指可数。与别人相比,杨洪、石亨虽有前过,但二人仍是堪用之材。”朱祁铭叹息一声,举步朝午门走去。
金英快步跟了过来,“殿下要去何处?”
“文渊阁。”
金英长出了一口气,“诶,殿下,郕王今日下令升胡濙为太子太傅、王直为太子太保。”
六部尚书的品秩是正二品,而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三职则与少师、少傅、少保“三孤”一样,是从一品品秩,这就意味着胡濙、王直二人都升了一级,仍兼任礼部、吏部尚书。
朱祁铭凝眸,“如此说来,六部尚书中,于谦、陈循、高谷三人是郕王新擢升的,而胡濙、王直的品秩也得以晋升,只有金濂一人未受大恩。”
金英目中闪过一丝深意,“金濂不是远在福建么?”
也是,朝中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惊人的转换,郕王坐拥一盘好局,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从这层意义上讲,那么多的勋戚、武将、内外官殉职,此事看似可悲,实则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那便是朝廷可以乘机大幅换血,若换作平时,只怕仅仅启用一个于谦就要大费周章!
想到这里,朱祁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活动余地并非像郕王许诺的那样可以“无禁”。
在朝政格局即将发生剧变的当口,一个亲王置身其间,岂能无所禁忌!
朱祁铭驻足,“罢了,金公公,咱们回秋浦轩吧。”
金英随行至秋浦轩门前,见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愣了片刻,随即辞去。朱祁铭独自入内,一名丫鬟迎上前来。
“殿下,常德长公主来了,正在书房等候殿下。”
朱祁铭快步走向里间,方到书房门口,就见常德公主迎出书房,望了他一眼,又一语不发地转身进了书房。
他三步并作两步跟了进去,望着座上一脸忧郁的常德公主,“你想去咸熙宫请安?”
常德公主摇摇头,“不想去咸熙宫,心里烦!”
“既然不愿卷入朝中纷争,又何必心烦?”朱祁铭在常德公主对面入座,“放心吧,天塌不下来。过些日子,皇上自会回到京中。”
常德公主目光一亮,倏然黯淡下去,撇嘴叹道:“等回到京中,‘皇上’二字恐怕要倒过来叫了。”
上皇?也对,新皇即将登极,今日的皇上来日可不就成了太上皇么?不过,新旧皇帝之间辈分关系有些奇特,在世人的笔下与嘴上,还是要极力免提那个“太”字的,只称“上皇”即可。
“你有两个皇弟,一个是皇上,一个是上皇,多好!”
常德公主眉头一拧,一只手猛然伸向朱祁铭的耳朵,只是,那只手半途顿住了,片刻后缓缓垂落下来。
“谁知何人即皇帝位!”
两名丫鬟躬身入内,端来数种糕点,更换了常德公主座前的茶盏,并熟练地为朱祁铭奉上茶。
待丫鬟离去后,朱祁铭适时移开了话题:“我已命人连本带利将那些银子送到你府上,嘿嘿,你如今守着大把的银子,只怕数银两数得手发软。”
“哎哟,别提了!”常德公子懊恼地侧过头去,“我凭空多出了三百万两银子,都堆成了山,怎么花呀?烦都烦死了!”
哟呵,这世上竟有银子一多就发愁的奇葩!朱祁铭不禁为之侧目,“要不,你给顺德公主分一半?”
“凭什么!”常德公主眨眨眼睛,一脸的忧色终于散尽,“诶,朝廷府库空虚,我将这些银两捐出来,以度时艰。”
“快快打住!”朱祁铭直摆手,“你捐出如此多的银两,那帮言官可不是吃素的,一番弹劾下来,你多半会把咱们都给出卖。”
常德公主扭扭脖子,“绝无可能!”
“砰”的一声,朱祁铭一巴掌拍在案上,厉声道:“一个公主岁禄不过两千石,即便二十余年不吃不喝,也绝不会积下三百万两的银子!这些银子不是榨取的民脂民膏,便是要挟商贾、从中敲诈的巨额财富。臣等身为监察御史,岂能坐视不理!”
常德公主气得浑身发抖,“胡说!你们这些言官就爱扑风捉影,本宫的银子来路极正,那是本宫与越王联手从商赚的!你们······”
常德公主说着说着就顿住了,不无沮丧地一头靠在椅背上。
朱祁铭笑笑,“咱们不偷不抢,不贪不诈,银子来路是正,但朱家后人从商,与民争利,这违背了祖训。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银两大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眼下到处都是灾荒,而朝廷府库空虚,想必数年之内缓不过劲来,难以全力赈灾。每逢灾荒,你可暗中派人接济灾民,只求行善,不图留名,如此一来,岂会为银子多了而犯愁!”
常德公主直点头,“嗯,不错!诶,你不妨再多带些兵马,缺银子只管向我开口!”
多带些兵马?可能么?再说,你我不知还能见上几面,且行且珍惜吧!
朱祁铭黯然神伤,却只能收起满腹心事,端出一张若无其事的笑脸。
第三百六十四章 秉性纯良
难得街面上行人稀少,雨后的十里长街布满水洼,亮晃晃的,淡化了天地间的分际。
平生首次应邀去郕王府赴宴,朱祁铭有种风云激荡、乾坤翻转的恍然,倚在冷硬的马车蓬壁上,任入帘的秋风拂面,冷却脑中的万千思绪。
急骤的蹄声自后一路响来,久久萦绕在车驾周围,随行锦衣卫有气无力地叫嚷几声,便消停下来。马车周遭只有蹄声在肆虐。
朱祁铭掀帘打开一道缝隙,隔帘望去,就见数十名锦衣少年策马围在马车两侧,前面的人缓缓朝街道中间靠近,几乎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不消说,这些人都是勋戚子弟,锦衣卫也拿他们没多少办法。
“吁!”
马车徐徐停下,四周的蹄声随之歇止。
朱祁铭掀帘而出,跳下马车。那些锦衣少年纷纷翻身下马,其中数人骑术甚是拙劣,拿步不稳,倒在水洼里,滚了一身的泥浆。
朱祁铭失望地撇撇嘴。
“参见越王殿下。”
朱祁铭缓缓扫视众人。这些人大多面生,但朱祁铭依稀认得两人,一个是驸马都尉井源的次子井云飞,年仅十五,长相甚是斯文,他与朱祁铭是嫡亲姑舅老表。可惜,嘉兴大长公主早逝,驸马都尉井源也在土木堡一战中捐躯,眼下井云飞已是父母双亡。
另一个是英国公张辅的孙儿、张懋第三子张裕,年约十七,生得膀阔腰圆,倒像是武勋之后。
其他数十人年龄稍长,最大者已年近三十。
朱祁铭示意众人正身,而后来回踱起步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好诗!”
“殿下,真的是好诗!”
切,李贺的诗当然好啦!见这帮勋戚子弟个个都是目光闪亮,心中似藏有无限的憧憬,朱祁铭冷不丁喝道:“聚众阻拦本王的车驾,好大的胆子!”
勋戚子弟无不失色,一人壮着胆子嗫嚅道:“殿下,实在是情非得已呀,在下······愿追随殿下左右,做个帐下护卫,来日奔赴疆场,杀尽鞑贼,为父亲报仇!”
“杀尽鞑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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