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源神途》第9章


站在入口处的身影,抱着些期许惑言。
可他又显得那样矛盾,恍然犹豫,不敢逾矩。
殿内除了阴暗愈敛愈郁,并没有半点回响。
片刻后…
“先生、朕此番,诚心而来~”
带着浓郁的期盼,以及淡淡的威严。
那自称为“朕”的人形,恍若有了决意。
长长的吐息忽而自虚无中生出,无形的气流,搅动着墨色流岚,没有来处,不知归途。
“你、听他的便是。又来~做什么~”
“他既能保你十年、便能保你二十年、三十年——”
“当日、你既然拒绝了我~便自断了后路~”
“况且~我能感觉~它快出现!它就快要出现!”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不需要你了~嘿嘿…嘿嘿嘿…”
“不要急~不要急~不是不见~天机未现~”
沙哑空洞的声音,仿佛两块琉璃在摩擦,又像夜半熊家婆的低语,分外刺耳,直入心扉。
它自无处来,回荡在这方暗殿,最终复归虚无,没有半点透出。
“但是!”
入口之人明显有些激动,身子下意识前倾,伸出手来!
然而下一刻,他又仿佛触摸到什么可怖的东西,猛然尖叫着缩臂,踉跄后退,差点跌倒。
他右手紧紧按住左腕,弓着身子,不停喘息、颤抖,却不敢叱喝、咆哮。
“嘿嘿嘿~哈哈哈!桀桀桀桀桀!”
“痛吧!痛吧!你很快就会忘掉这种感觉~绝望吧!恐惧吧!可是你为什么要绝望?为什么要恐惧?”
“来吧~来吧~不要犹豫~不要犹豫~”
“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犹豫?”
“过来~过来~”
可怖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开,在整座不甚宽敞的殿内回响,又不知为何仿佛受到某种禁锢…
那无意识的吟唱,好似连起初仅剩的理智都散去。
入口处人形仓惶转身,朝外间踉跄跑走,末了又仓促回首。
他的面容被阴影遮住,看不出此刻是什么表情。
可他身上流露出某种恐惧的气息,却在这处暗殿,被千万倍放大!
伴着沉重石锁砸下的声音,自东方洒来丝丝逸光,彻底被空旷的黑暗吞噬…
。…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忘了~已经忘了~”
“它来了!我能感觉~它就要来了!”
“不是不见~天机未现~”
“天机?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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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阴郁
这是一座无名有势的大山,巍峨不逊昆仑。
山下数百里平野,不拘站在何处,远远望去,只见得阴霾蔽空,雾霭缭绕,云深难觅归处。
山不在名,渊深则灵。
生活此间七载,柳毅并不清楚。恰是这样一座鸟不拉屎的鬼山,近千年来人际罕至,连山民也越栖越少。于数万年前,它竟然有着一个令人极度仰止的名讳——不周!
道悠长而世短兮,夐冥默而不周。周者,至也。
山名不周,宜远观却逐日难近,轶玩心忧。
其浩瀚摧顶之威,一如站在山脚,抬头仰望时,入目那片仿佛将要压下的黑云,让人心惊胆颤,手足发麻。
也许曾经无数载岁月前,那属于不周山的神话传说,早已随着时间消逝。
或者纵然流传下来,也被人篡改的面目全非。
夫子来此隐居,自然是把得一切打听清清楚楚,包括“不周山”旧闻。
又则当清晰的故事被光阴冲刷模糊,后人有识之辈,可还会信彼空穴来风之音?
至少夫子,从来不把某些流言,譬如山中有魔魇出没,不适合定居云云,当回事儿。
这座被时光、被世界遗忘、遗弃的无名深山,横断长空,无边无际,仿佛还和亘古之时一般,未被抹平巍巍狰狞棱角。
然而在那种天道鬼斧神工造化下,扑面而来的滚滚无形自然威压,对于夫子这等早已超脱了常人范畴的武者,岂能产生半点震慑,五体投地去膜拜?
不周?若连凡间武道强者都不足慑服,山再高、再深、再巍峨,怎配冠以不周之名!
山还是那座山,缭绕着浓浓的雾霭,每夕日头未落,野鹫齐飞,阴影就要提前笼罩大地。
只是,它又究竟少了些什么?
果真仅被历史抹杀了讳名,又或者,本身业已经当不得其寓意深远之质。
亘古太古,就连曾经受人膜拜创世战神,都成了儒家贬斥的邪道。
本来,战神主战,缘何在不擅长的领域,横插一脚?
悠久太久,凡人总会为本族数千年的史诗传承而自豪。倘若那数千之后再加个万字,那么…
。…
清溪似墨,绿色的墨,是沿泮荫林垂下了倒映。
一尾尾肥鱼在溪涧雀跃,时而翻起一朵朵白花花的浪头,露着同样肥白的肚皮儿,在空气里洒下片片晶莹;时而又“嗖”的穿梭浅池,留下一道道清澈的纹理,于愈显清澈的碧溪荡漾旋流。
阳光和煦,暖风吹扬,也不知哪里来的蒲公英籽被卷起,大片大片的素白迎面洒至,直如冬日的素装,唯独少了侵入骨髓凉意。
浅踏青草香,信探雪飞扬。
一路扯着常磐奔到这里,常小胖早就累得和条死狗一样,趴到溪畔干呕去了。
这煞风景的一幕,当然入不了柳毅法眼。
他伸出手来,看着此时漫天美丽的异景,仿佛连晨光都被筛出片片霓虹。
呢喃自语,这对于普通孩童不过值得雀跃嬉逐的风景,柳毅竟是刹那痴了——
没有人会理解,一个孩子,每天经受最苛刻的磨练,他的心中究竟还能剩下什么。
偏偏,生活中比对着同龄,未见丛林残酷,尽是无忧。
那本就剩不下什么的心思,又会磨砺成怎样?
夫子不懂,连柳毅自己都不懂,他是如何坚持下来这许多年。
赤手搏狼,飞奔如猿,这、重要吗?
值此浊世,兴许重要,但总不该,是全部。
柳毅仰面向天,深深吸气。泥土的腥味儿并不是非常好闻,野草花苞清馨亦止淡淡。但这一切,对于柳毅,都值得珍惜——
夫子安排功课并不苛绝,至少,每日清晨,他是不会训斥柳毅,要求功夫的。
究竟人前一番做作,还是本身心里亦会有些柔弱,柳毅不知,只有夫子自己才清楚。
但柳毅,却始终恪守着自己的“准则”,哪怕夫子不要求,通常,即便是放羊的晨光,也不会往外乱跑。
一年到头,算起来,柳毅出外耍玩的次数,怕是还不足三五回。
而这三五次,在夫子看来耐不住寂寞的少年心性,其实,柳毅终也有自己的道理…
眼角溢出半滴泪水,尚未落下,已经被闭合的眼睑狠狠碾碎。
深息过后,那张小脸上动人的涟漪,复又凝成柔和、温润一如夫子的笑。
柳毅这时才偏转目光,垂向了溪畔,今朝显然流露出许多不同的常磐——
“小胖,你今个儿唤我来,可是又有什么好玩的物什?”
声音轻柔,甚至有些低沉,殊无寻常少年跳脱。
柳毅的表情,永远那么淡定,就和夫子身上流露出某种气质一样,无怪乎会被人度揣二人血脉渊源。不论外表,还是气质,他同夫子都太像了,太像了。
也正是这种沉稳,在令得许多同龄学伴嫉妒排斥之时,亦拥有着旁人难以理解的隐晦庄严。
就连村邻成人都把对他的“特别”,冠以夫子余威之名,何况常磐,岂复深想?
大口喘息着,麻木的双手撑着地面,支住身体。胸腔里跃动的心脏几乎要蹦出喉咙,常磐感觉自己紫府眉心有团火焰在灼烧,磅礴泄闸,直欲沿着经脉、把四肢五脏都焚成灰烬!
须臾,就在他怀疑下一刻是否会整个儿爆体时,又有一股清流从髓脉溢散,浸润乏力的躯干,分外舒坦。
当然,这一着变化,出乎意料,更是潜默无声,并不能立刻排解疲劳。
他那干涩的喉咙,仍是如同鼓风机般喷吐浊气。
今日柳毅也不知是怎的,一路几乎强扯着胖子飞奔到此。两人速度,莫说是垂髫之童,哪怕成人,见着都会骇然。
柳毅常年苦修、锤炼身体,虽然总是达不到夫子要求,依他所言,比起资深武者尚差的远,连门都没入,有这般速度倒也不奇,完全撑得住。
常磐则、一路全是苦熬下来。
他身体疲累,只觉精疲力竭,然而精神反是振奋异常。
暗自欣喜,狂喜,常磐混乱的意识里,某种喜悦之情,根本不足为人絮叨。
只听得溪边喘息声渐渐平稳,常磐依是半跪,不曾起身。
但他几乎在恢复身体掌控第一时间,颤动着手,如同献宝,又像是握住了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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