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饶恕》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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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是我,”阎坤伸出手来想跟我握一下,“我在这儿等你一下午了呢。”
“够意思,”我把手抬起来,用手背弹了他的脑门一下,“听说混好了?”
阎坤往旁边歪了歪脑袋,笑得很尴尬:“远哥真能笑话人,还不是瞎混?哥哥,走,我请你喝酒去。”
我往院子里拉他:“先进家坐坐,喝酒的机会有的是。”
阎坤站着不动:“远哥,还有几个弟兄在外面等着,一起进来?”
我皱了皱眉头:“谁?我认识吗?”
“怎么不认识?”一个黑影晃过来,“我,建云!哈哈,刚才怕吓着老爷子,没敢直接过来,你还好吗?”
“还好,云哥,你怎么也来了?”我过去抱了他一下,“三年多没见着你了。”
“是啊,本来我想去"山上"看你来着,派出所不给开证明。”
“你可别这么说,能给我寄个邮包什么的就够我感动的了,还有谁?一起进来。”
拐角处呼啦冒出四五个黑影来:“远哥好。”
门口没有灯光,我看不分明,转身往里走:“哥儿几个进来说话。”
阎坤边插街门的门闩边笑道:“好嘛,还是人家派头足。”
我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跟我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是床头边的鱼缸里没有了游动着的金鱼,而是插着一把鲜艳的野花,我知道这肯定是我弟弟从很远的野地里给我采来的,心头一热。
把门掩好,我挨个地打量站在我面前的这几个人,除了两个嘴唇上长着黄毛的小孩,那几个都是以前跟着我玩儿过的伙计。一个叫兔子的变化最大,以前瘦得像个猴子,现在竟然壮实得像头狗熊,只不过嘴唇还是那样豁着,留有兔唇手术的痕迹,他拘谨地搓着双手,不停地傻笑。他们全都在笑,眼睛无一例外地放着熠熠的光,这让我想起了一群张着黄嘴巴的小鸟见到衔着食物的老鸟飞回鸟巢时的神态,脑子里突然像被一根棍子搅了一下:小子们遇到什么困难了吧?一一跟他们握了一下手,我坐到沙发上不说话了,我得先来个不动声色,听听他们都想跟我说些什么。沉默了半分钟,阎坤沉不住气了:“远哥,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我们这帮兄弟天天都在盼着你回来呢,咱们以前的这帮老兄弟已经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了……”
“咳,没几句话就开始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建云打断阎坤说,“你让蝴蝶先喘口气嘛。”
“不用喘气,你让他说,”我冲建云摆了摆手,“为什么说我回来的是个时候?”
“远哥,知道海天集贸市场吗?”阎坤把眼瞪得像灯泡,“知道海天路一霸黄胡子吗?”
“黄胡子?是不是在市场上光膀子卖鱼的黄老二?他也敢号称一霸?”我哧了哧鼻子。
“哎呀蝴蝶,你可别小看他,”建云插话说,“人家早不卖鱼了,控制整个市场的海货……”
“下一步他还想抢我的地盘!”阎坤把我的床头柜拍得山响。
“激动什么?”我扫了他一眼,这小子还是那个做派,就这素质还他妈“阎八爷”?我开始怀疑林武是不是记错人了,这个人怎么可能混成气候?我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告诉我,你盼望我出来就是想让我去跟黄胡子争地盘是吗?”阎坤猛地把刚凑过来的脑袋缩了回去:“不是光为了我自己,钱在你眼里是个王八不成?”钱怎么能是王八呢?我需要钱,非常需要,我笑了:“人是王八,钱不是,你先告诉我什么是地盘?”阎坤把脑袋冲兔子一晃:“你来告诉远哥,他劳改"劳"得跟社会脱节了都。”
兔子磕磕巴巴地说,现在的世道变了,以前打架都是图个痛快,现在不这样了,猛一点儿的人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海天集贸市场现在扩建了,成了全市最大的批发市场,全国各地的生意人都在那里做买卖……黄胡子瞅准机会,拉了一帮兄弟在市场控制了贩海货的,把不听话的都打跑了,马彬、铁子他们这批老混子都被他们砸得服服帖帖,连管理市场的见了黄胡子都跟孙子似的,凡是在他的势力范围内经营海货的,全得听他的……这几年他发了,养了一帮小兄弟,整天在市场上晃荡,见什么拿什么,没人敢吭声。阎坤本来控制服装这一块,互相不招惹,谁知道前天黄胡子找到阎坤家里,跟他说,你走吧,别在这里混了,主动点儿撤退还好看些,等我撵你走就不好看了。阎坤把他送到门口的时候,掏出“喷子”就顶在他的头上,结果他双手攥着阎坤的枪往自己的太阳穴上顶,开枪吧,如果你开枪我就死,如果你不开枪你就走。最后阎坤没敢开枪,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走了,黄胡子走到楼下,冲楼上大声喊:限你半个月时间,从我的眼前永远消失!
“远哥,你都听见了吧?他的眼里还有咱们这帮兄弟吗?”阎坤瞪着血红的眼睛说。
“你是想让我去跟黄胡子拼命?”我冷笑一声,心想,你这近乎套得也太下作点儿了吧。
“错了蝴蝶,”建云连忙插话,“大坤哪敢这样想?就是想让你出出面,黄胡子不是不知道你的来头。”
“你们都混成大哥了,我出面管个屁用?”我这话说得有点儿酸楚。
“远哥,说实话吧,”阎坤很激动,“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压住他,我的地盘给你一半!”
“哪块地盘?”我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把批发这一块给你,他们的皮你来扒。”阎坤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不说话了,脑子很乱,打从在社会上混,我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抽了半支烟,我的思路开始清晰起来,是呀,我一直等待的不就是这个机会吗?从刚就业有了混黑道这个念头开始,一直到蜷缩在劳改队大墙里的一幕一幕,过电影般迅速穿越我的脑际……干,借这个机会重新站起来!我将手里的烟蒂捻在茶几上:“都回去吧,让我想想,大坤和云哥留下。”
“杨远,杨远!”我刚说完话,街门就啪啪地响了起来。
“老天,金高也出来了?”阎坤站了起来,“我去开门。”
我按住了阎坤,径自来到院子:“金高,是你吗?”
金高的声音好像驴叫唤:“好兄弟啊,出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开门!”
月光下的金高冷不丁一看像一条站着的狼,我推了他一把:“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金高好像喝酒了,一说话满嘴酒臭:“八天啦,我减了三个月,花子和大昌也回来了。”
我听见黑影里有人嗷嗷叫,好像是在吐酒,拉进金高,冲黑影里喊了一声:“花子,大昌!”
“哈哈,这不是老金哥哥吗?”阎坤站在屋檐下的灯影里招呼金高。
“我操,阎八,”金高将手里的烟蒂往阎坤的脑袋上一弹,“听说混成八爷了?”
“别听他们瞎说……金哥什么时候出来的?”阎坤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他妈会说话吗?什么出去进来的?那是操逼?”金高拉着花子和大昌一个趔趄闯进门去。
“远哥,”阎坤怒气冲冲地拽了我一把,“金高再这么没有数,别怪我不认识他啊。”
“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我甩开他,用一根指头点着他的鼻子,“我告诉你,动他就是动我。”
金高是牛玉文的表弟,也是我在外面最好的朋友,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一年春天,我跟李俊海他们在一家饭店里喝酒,因为那家饭店的厕所太拥挤,我就跑到门口的一个角落里撒尿,刚撒到一半,就被人从背后踹了个趔趄,被掉到小腿上的裤子一绊,我直接就趴在了那泡泛着白沫的大尿上。那个人的体格很大,像座铁塔,我知道这肯定是仇家来找我报仇的,爬起来想往饭店里跑我的家伙放在饭店的桌子上。没等迈开腿,手腕子就被那个人别住了,我根本就动弹不了,歪着身子仰着脸跟他往前走,当时的形象难看极了,我估计警察抓小偷也不过如此。
我说,你是谁?先撒手,我死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那个人不说话,几乎是跑着往路边的一辆大头车边上靠,我心想,这下子完蛋了,看这架势人家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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