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第8章


站在门前,朝着前方怨恨地看了一眼,老三迅速别转了头。
走过乱石堆砌爬满凌霄和扁豆藤的院墙,西边紧挨着一方菜园,约摸一分地,是三房一点一点从荒草地里垦出来的。
按照新明律,这种自开垦的土地,归垦地者所有,免除一切赋税。
菜园四下围着护栏,一根一根的竹木,也是三房从旷野从山上捡拾回来的。西北角园子里一畦一畦的种植着豆角、韭菜、茼蒿等寻常蔬菜。
地头地边生着好多花,宫粉、娃娃星、茑萝、指甲花,最为壮观的是一片蜀葵,高过屋檐,植株强健,不蔓不枝,排立如枪林箭阵,倒比围栏还管用。开花的时候,那叫一个五彩斑斓、如火如荼!
菜园以南,有一座小桥连通东西。桥西,聚居着几十户农家。再往西,出了镇子,就是一望无垠的农田,直到芦山脚下。
老三选的槐树林,位于旷野之中的一条大渠边。渠中水浅不及膝,却是活鱼如麻,看得人头皮发奓,老三却笑眯了眼。
渠边的槐树很多都是歪倒的,花串累累,洁白芬芳。
老三从腰间取下一堆的东西:镰、麻绳,现场把镰绑在长竹竿顶端。然后搭上相好的花枝,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地绞,不消几下,就听“咔嚓”一声,树枝应声跌落下来。
孩子们欢呼着冲上前,把花串撸进准备好的篓子里。
绞了三四枝,约摸着够用了,老三放下竹竿,卷起裤管、扒下鞋子,一手握着笊篱,一手拎着瓦罐,赤脚下到沟渠中。
笊篱徐徐下水,又被猛然抄起,“咔”地一声,一笊篱的草鱼泥鳅便在瓦罐里噼里啪啦剧烈挣扎起来。
孩子们在沟沿上瞧得分明,不禁拍手雀跃欢呼。
“爹厉害不?”
“厉害!”回答整齐划一,声彻云霄。
“晚上吃鱼和鱼汤,高兴不?”
“高兴——”
老三乐呵呵上来,突然,笑容一僵。
孩子们吓了一跳,齐齐地不敢声张了。
老三低咒了一句,麻利地坐下,搬起自己的左脚端详了两眼。
被石头划伤的地方有鲜血殷殷,有一条蚂蟥从此处钻进去了。
老三不慌不忙,一手扳着脚掌,一手抡起鞋底子就抽。抽了十几下,就有一个粘糊糊的东西从伤口里滑了出来。
孩子们倒吸着冷气,对自己的父亲简直佩服得不行。
“爹,痒痒……言儿这里也有虫子……”
释言奶声奶气地报告说。
大家都一起去看他的后颈,那里已经被抓挠得通红了。
“不是蚂蟥,不怕。”老三重新下到沟里,并指如铲,抠了一坨湿泥,上得岸来,“啪”地糊在小儿子的后颈上。
“应该是被毛虫蜇了。”
过了一会儿——
“乖儿子,还痒不?”
释言咧着嘴喜出望外地:“真的好了,爹。”
“爹厉害不?”
孩子们异口同声:“厉害!”
释容由衷地说道:“还是爹在家的时候好。又有好东西吃,娘也不怎么骂我们了。”
“那是!你娘把气全撒我身上了。”老三仗义十足,“叫她骂吧,反正咱又不会少块肉。那种人,你越搭理她,她越是骂得起劲儿。”
释容:“那爹干嘛要跟娘犟嘴?非要惹她生气。”
“你懂什么!她要是憋着不骂,就要生病。生病就要看医生,看医生就要花钱。买药看病的钱,能买好几斤肉吃,你说划算不划算?”
“爹你考虑得真多。”释容觉得很有道理,“你这么会过日子,娘还是要骂你败家子,爹你真可怜。”
“女人嘛,大头不算就爱算计些芝麻绿豆。等那天爹发大财了,就好了。”
“像四叔家那样有钱吗?”释容满怀憧憬。
“他那点算什么!”老三信誓旦旦。
释容欢呼起来,释言也跟着嗷嗷叫,那感觉,仿佛一觉醒来明天家里就会金银如山、锦绣罗列似的。
第8回
入夜后,洗漱干净的老三顺顺溜溜就要往大炕上跳,被陶氏一鞋底子打开了:“我要守着三嫚,你找地方睡去!”
老三挣着眼睛梗着脖子:“成天家就知道孩子,我在这个家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稀罕!”陶氏看都不看他一眼,改锥扎得鞋底子“唧唧”响。
在她身后,刚刚睡下的释容因为双脚捆绑得不舒服,小老鼠一般哼唧了两声。
陶氏忙腾出手去轻拍她后背,一面朝老三瞪眼:“还不走?把孩子闹醒了,你负责给我哄。”
老三鼓着嘴,旋身出去了。
顷刻间,西厢那边传来细碎的声响,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墙上灯窝里的油灯,把陶氏的影子拖得长长地,好像一层黑纱,罩着身后的释容和释言。
静谧中,听见俩小家伙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陶氏忽然停针沉思,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以破解的困惑。
略略迟疑了一下,她挪到南窗下,轻轻地将窗户推开一道缝儿,朝西厢唤了一声:“桂月!桂月你睡了没?”
西厢里响起絮絮的说话声,不大工夫,桂月披着小褂、散着头发,一溜小跑进了正间。
身后,老三不满地说道:“快回来啊。”
陶氏便嫌弃他声音太大,会吵醒孩子们。
“姐姐还没睡呢。”桂月爬上炕,轻轻揭开薄被的一脚,看着释容包得严严实实的双脚,凑近陶氏低声说,“容姐儿真是好样的,愣是一声也没哭。”
“天底下的女人不都这么过来的?她哭她闹又有什么用呢。”陶氏说得云淡风轻。
“这些事儿,还得靠姐姐。换我就不行,生怕孩子受不住,这小心肝总是揪着,难受死了。”
“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这种。”
桂月反以为荣地嬉笑着,顺手把笸箩里的一把五色线抓起来,一撸裤管,露出白生生的一段大腿,就手心轻吐了一点唾沫,开始搓线绳。
“白天的事儿,你怎么看?”陶氏问。
“什么事儿?”这一白天的事儿多了去了,桂月还真没有这个脑筋去琢磨。
“然儿。她跟大少爷说的话,你觉得是真是假?”
“原来为这个!”桂月轻笑,“我问过然儿了,那孩子话少,你知道的;你问十句;她能回你一句也算是好的了。应该不是说谎,因为我端详着她有点害怕。我就很怕长虫,凡是粘糊糊滑溜溜乱滋溜的东西,都怪吓人的。”
“要是真的,”陶氏冷笑了一下,“那可真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这阵子留心看吧,大房又该装神弄鬼瞎折腾了。”
“这要是传出去,他们又该怪咱们晦气了。”
“他们不敢。”陶氏十分笃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儿,你甭指望他们会吐露一个字儿。这种事要是摊在别人身上,瞅着吧,能把天说穿了。”
“那姐姐还在担心什么。”
“说不上来。我就是觉得然儿不太一样了。你就没一点感觉?自打她醒了,一举一动,你看哪有一丝孩子气?你说,她没事儿窝在那里想什么呢?”
“她一向都那样的好不好!小孩子的心思多变,你猜也猜不透,问也问不出,照我说,姐姐你这纯粹是闲操心。”桂月老实不客气地指正道,“你自己也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不好用了呢?”
“我能放心么?你知道,白天然儿说过什么吗?”陶氏话里话里透着无助与焦急,“也别怪大房的说话难听,我估摸着,然儿八成有点古怪。”
桂月打结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姐姐,你可别吓我,这深更半夜地。”
陶氏微微叹了口气,把白天听到的一件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知道二妹明天要上山,释怀有几分担心。一担心包袱沉重,释然背不动;二担心山上不太平。
据说芦山上有妖怪,夜里鬼打墙,还很容易撞煞。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对芦山望而生畏。
释然并不以为然,因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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