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第40章


“小哥说的,我不大明白……”崔玄陪着小心,带着几许试探。
释然眼角瞥见最后的一名顾客也离开了,这才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在手上掂了两下,先不急着给,而是带着挑剔的眼神审视着崔玄。
崔玄这会儿已经给撩拨得心急如焚了,看见东西,也不管里头装的是火药还是刺猬了,直接一把给夺了过去。
释然也不恼,只管静静地看着他。
崔玄做贼一般左右瞅瞅没人,稍微走开一点,就着亮光处揭开布包。
那是一叠散发着浓郁墨香的手札,字迹很小,还有些潦草,但是并不妨碍阅读。可见书写者很急切。
字体是最常见的小楷,笔力圆润,收放自如,隐隐能够感受到一股子傲气。
是的,字如其人。写这手札的人,一定是个心高气傲的。
崔玄纳闷地翻了几页,突然,就好像被人当头撸了一棍似的,一个哆嗦,差点就失手洒了书稿。
“这个……这个……简直是……”
他语无伦次地东张西望,面目慌张,整个人都像是缩小了一圈。
释然不慌不忙走到柜台前,在进门一侧的硬板座面的杂木四腿八七上坐下来,悠哉游哉地望着门外的人来车往。
“小哥儿,那个,你过来说话。”崔玄现在十分地怕光。那门外的人,似乎随时都要走进来似的。
释然头不抬、眼不睁:“这儿不能说么?真不知道你到底怕什么。”
能不怕吗?
崔玄腹诽不已,面上的笑容却是越发地亲切灿烂了。
释然的架势有如泰山,坚不可摧。
崔玄无奈地只好趋向前去,挨着她坐下,紧紧搂着那一叠要命的东西。
只消几眼,他已经可以判定,这是一部新鲜出炉的好书,禁书,春宫,花钱都未必能买得到的稀罕物儿,最适合一个人鉴赏把玩的好东西。
书是谁写的并不重要,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满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得卖多少钱?如果印刷了出售,得给他赚回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来?
崔玄假咳了一声,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这些东西也敢揣着满大街晃悠!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现在是他要买这东西,所以,最好就是能以最便宜的价钱拿下来。
小孩子嘛,都是经不住恐吓的。诈跑了最好,他乐得捡个现成的便宜。
释然嗤笑了一声,凉凉道:“行了,收起你那一套。你既不是生手,我也不是初出茅庐什么也不懂的。就事儿说事儿,你觉得行,就行。别浪费时间,那头还等我回话呢。”
崔玄的心思给道破,不由得有些尴尬,心里骂着小鬼狡诈,嘴上陪着小心道:“要,肯定要!不瞒你说,这玩意儿,这年头稀缺着呢。之前也不是没鼓捣过,没啥新意,写的怪没劲的,看的也觉得不值。我看你这个倒是真不错,不过呢,到底能卖个什么价儿,现在还不好说。最起码,得先找好买主不是。”
释然懒得同他废话,直接伸出两根食指。
崔玄顿时笑开了花:“二两?好说,好说,咱们第一次打交道,这么着吧,再多给你半吊钱,再有新的,情管送到我这里来,有多少,要多少。”
释然给逗笑了:见过自以为是的,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
“开玩笑吧,崔大叔?二两?你当我们没见过钱怎么着?打发要饭的吧?”
说着,朝他伸出手,冷冷道:“看来,你根本就没什么诚意。东西还来,就当你我从不曾见过!”
“哎呀,别呀!”崔玄大吃一惊,扭着身子,死命地护着怀里的摇钱树,“二两不少了!衙门当差的,一年下来才六两银子,吃喝全都在内,这个能费多少笔墨?二两当真不少了!”
“二十两。写书的就这么要求的。顺便,还要另付给我二十个钱的车马费。成就成,不成,信不信我现在就出去告诉他们,你贩卖禁书!”
一提到“衙门”二字,释然的心陡地就是一阵抽痛,痛后就是冷硬如冰。
想到父母的辛苦,一两银子好做什么!她巴不得一气赚个金山银山,免了父母一辈子的仰人鼻息、吃穿拮据。
萧墙内外之第62回
崔玄慌地跳起来,一口一个“小祖宗”地叫着:“好好好,好,全听你的!我这就给钱,这就给!”
“别忘了,”释然在他身后不咸不淡地提醒道,“该我的二十个钱,别忘了。”
看着崔玄扎进柜台里数钱的时候,她又补充了一句:“有整银子最好,没有,帮换成银票吧。”
崔玄还真的给准备了银票。
首次接触这东西,释然不敢确定真假,反过来、掉过去地端详了好几遍。
这下,轮到崔玄取笑她了:“放心,这可是‘天机票号’出来的。知道‘天机票号’吗?那可是鲁王府的产业,谁敢弄虚作假?活腻歪了差不多。”
释然并未因被轻视而显出一丝的扭捏,她的举动泰然自若,世故深沉得让崔玄不敢小觑。
“从来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刀尖上舔血生存的多了去了,你怎么就敢夸下如此海口?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呢。常在河边走的,哪有不湿鞋的?猛虎尚且有流离失所在平阳的时候,蛟龙尚且还有搁浅在海边的倒霉时候。凡事,没有绝对。”
崔玄听她出口成章,字字句句都是刻骨铭心的大道理,不由得背心上冷汗涔涔。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位小哥,貌不惊人,却委实地一肚子的弯弯绕。
挺好,挺好。聪明人最懂得趋吉避凶。
有道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若是能跟这种聪明人长期合作,何愁他崔玄不发家啊!
二十两买进,转手添个五两卖出去,他还净赚了五两呢。若是稍微印刷它个十本八本,多少副棺材本都捞回来了。
要知道,他的客户可是涵盖了整个山东道呢。那些有钱的爷,可是一点都不在乎这十两八两银子。
哈哈,该是他崔玄走运的时候到了。
日暮时分到了家,家里却安静得反常。
家里只有桂月一个人看门,看到释然,顿时就满面泪水了。
一问才知道,前头出事儿了。
姜蓉受了伤,而肇事者正是近来频频出入二太太那边的释言。
姜蓉伤的其实并不重,但却伤的极不是地方,恰好是女孩子最最要紧的脸蛋山。
释然见到她的时候,她仿佛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整个面目肿胀得好像发过了的馒头。
两个大丫头,满秋和小暖,并姜蓉带过来的小丫头含笑,三个人更紧锣密鼓地用深井水澎过的冷手巾替姜蓉敷眼。
手上的左边脸上,涂着厚厚的一层药膏,黄黄绿绿的,散发出的刺鼻药味儿,弥漫着整个屋子。
听说伤口不浅,都翻出肉来了。
经常出入杨家的李医生对此也无能为力。他说的很明白:是伤口,就总有痊愈的一天。但是留下的伤疤,这辈子是够呛能消除了。
也就是说,姜蓉破相了。
屋里屋外笼罩着愁云惨雾。
大太太哭得眼睛红红地像小白兔,紧攥着手绢的手,不时地指向二太太,咬牙切齿架势要咬人,最终却化作了一声叹息、一腔压抑的悲呜。
周氏惶惶如同做错事的小孩子,弯腰驼背地在老太太、大太太之间转悠,不知道是该告罪好呢,还是安慰两句比较合适。
貌似,说什么都晚了,做什么都不济事了。
正房门外,陶氏带着几个孩子跪着请罪。从出事到现在,娘们儿已经跪了快一个时辰了,可是,屋头的老太太仍旧怨气难消。
“毒妇、妒妇,打开始你就没安什么好心!生怕这个家好了,变着法儿的败坏!打量你那点心思,别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就为着这边吃香的、喝辣的没叫上你!为什么叫你?你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这些年,干的那些个偷鸡摸狗的事儿,杨家跟着你们挨了多少唾骂!请你?!你没错,错的是这一屋子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我们全都不是东西,就你、你们一窝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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