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营把窗玻璃砸得砰砰砰响,猫九使了个眼色让他住手,又胆战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屋里,林珞之正背对这边在翻书,看样子根本没听见。猫九这才放下心来:差点儿忘了,上次卫营来他也没看到,本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嘛,我真是糊涂了。
卫营似乎在说什么,神情有些焦急。猫九几步跨过去,刚将窗户打开条缝儿,脑袋上就挨了个暴栗。卫营气得跳脚,脸上写满了恼火恼火以及恼火。
——叫你那么多遍都没反应,傻了吗?猫九你的警觉性什么时候喂了狗?!
“我这不是沉迷学习吗……”猫九做贼似的小声说,又看了一眼背后,确认这个音量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耳朵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卫营扯着他的耳垂硬是将他的注意力掰了回去。
——出大事了懂不懂!啊?能不能别想男人了?瞧你这点儿出息!
猫九被他的表达弄得脸都烧起来:什么想男人,也太容易误解了好吗!卫营看他居然还敢走神,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是一串儿连环扇,一边扇一边咬牙切齿地骂。
——要这么大个儿有什么用!还不是随随便便被人勾走了魂!你太让我失望了猫九!
“你给我适可而止!”猫九咬牙捏着那两只瞎扑腾的猫爪子,脾气也上来了,拽住他直接摁在窗台上。毕竟体格差距摆在那儿,卫营保持人形的时候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为了降低存在感变成了猫,一看杠不过就只能服软。
——……放开,有话好好说。
“明明是你先开始的。”猫九不满地翻个白眼,依言松了手,“说吧,这么火急火燎的什么事?”
卫营揉着手腕退后一步,猫九的眼神冷下来,他这才找回一丝熟悉的感觉。
——跟我回去,现在立刻马上,其他事咱们路上说。
猫九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为什么?我在这儿挺好。”
卫营嗤笑一声,听起来很是不屑。
——你当然好了,好吃好喝供着还有人陪,能不好吗?反正我就是个专业背锅的,但是猫九,这次的烂摊子我兜不住了,你必须回去。
“什么事这么严重……”猫九看他严肃的模样,莫名地心里有些发虚。
——猫九,你应该知道的,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或者说是猫。
猫九迎上他几乎是锐利的眼神,沉默了。
——你不是一直想找回失去的记忆吗?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次回去你什么都能知道,也应该知道。
“我……”这次猫九沉默了更长时间,卫营不说话,就等他自己挣扎完。过了足足两分钟,猫九才抬起头来,“我和铲屎的说一个礼拜后会回来……可是我连怎么恢复原样都不知道。”
卫营简直连白眼都不想翻了:得,搞半天还是想着那个男人。他没好气地随口回了一句。
——要是你有本事的话,别说什么变回猫了按时回来了,你和他地老天荒都没人管。
猫九咬住唇,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别反悔,晚上十点到上次你化成人形的那个地方,我来接应你。
卫营拍板,转身就要走。猫九才想起什么似的,慌忙叫住他:“喂,你一直说回去,是回什么地方?”
卫营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片刻之后从阳台上一跃而下。猫九只听见风里捎来一句回答,模模糊糊的,听得不甚清楚。
——一个你去了就很难摆脱的地方。
“……”猫九站在那儿往下瞧,当然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但他就是继续愣神。脑子里一片混乱,刚刚发生的一切确实很难消化,但更难消化的是他应下了这个事实。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七点整。”客厅里的的钟响了,机械的女声一字一句汇报,听起来冰冷得让人心寒。
下午五点……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五个小时……猫九像是被这声音敲了一下,骤然惊醒。说到怎么换算时间,还是做猫的时候某天林珞之闲着无聊教给他的。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只是没想到竟成了再次分别的倒计时。
突然消失不太好吧,该怎么说……猫九心事重重地转过身去,他觉得他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只是一抬头,所有努力堆砌起来的防线都溃不成军了。
林珞之抱着手靠在门框上,表情明明那么温和,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猫九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窜,顺着血液迅速蔓延到全身。
“猫先生,你在和谁说话?”
第30章 〇三〇
猫九没想到这一刻比他预计的来得还要快; 快到他瞬间乱了阵脚,仓促之下所有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猫九背靠墙站着,手往后撑在窗沿上; 已经无处可退。林珞之不徐不缓地往这边走来; 脸上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明明该是温柔至极的表情; 猫九却只感到恐惧。他眼睁睁看着那人的身影在瞳孔里放大,脑子里只剩下苍白的一句:
他……都知道了。
林珞之仿佛没察觉出他的情绪; 一直走到两人间几乎不存在距离了才停下。猫九死死盯着脚尖; 卫营说得对; 他是没出息,仅仅预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冷汗就随着疯狂的心悸直往外冒。
林珞之伸手抚上他的侧脸; 猫九整个儿都僵硬了——变成人之后他们还没有过这种程度的接触。空气似乎凝固了,过了半分钟,也可能是一分钟,猫九才再次听见心跳以外的声音; 林珞之贴着他的耳畔,用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开口说道:
“你的眼睛是金色的,真漂亮; 和猫九一模一样。”
“猫九最喜欢腥气重的东西了,你也是,吃青菜的时候很痛苦吧?”
“猫九睡觉的时候喜欢蜷成一团。”
“沙发上那个垫子是专门放着给猫九睡觉用的,他喜欢抠边缘上的线; 你看书的时候是不是也会顺手揪一把?”
“最重要的是,猫九耳朵下面有一小道疤,不久前刚在书柜边上割到的。真不巧,你这里也有个一样的痕迹。”
林珞之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猫九却完全不知所措了。林珞之的手按在他耳朵到颈侧之间的位置,猫九不由自主地跟着抬起手,指尖碰在一起,果然在那里摸到一道结痂的伤疤,些微突起的质感在此刻成了无法抵赖的铁证。
林珞之偏过头,从下往上直视着猫九的双眼微笑。
“你就是猫九,对吧?”
仿佛最终的审判终于定音,悬在头顶的刺刀落下,将所有神经斩断。猫九顿时慌了,他一把抓住林珞之的手,急切地想解释什么,张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不成声:“我……”
猫九的手在抖,他感觉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得生疼,想必被他攥住的人要承受加倍的痛苦。林珞之却跟没知觉似的,只缓慢又坚决地将他拨开了,接着往后退一步、两步,离开他的接触范围之外。
“……”这个动作将猫九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手心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你刚才不是说要回去?”林珞之站在房间里,扶着门框朝他挥了挥手,仿佛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道别,“去吧,路上小心。”
“林珞之!”这是猫九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为什么……”
“猫九。”林珞之却没等他说完,只低低地唤了一声,然后垂下眼帘,露出些许疲态,“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像慢动作回放一样,那扇门就在眼前一点一点地关上了,林珞之的身影随着一点一点地消失。猫九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卷席上来,他攥紧拳头,最后环视一遍待了不到一周的房子,一咬牙大步走了出去。
为什么变成人了就不行?明明我还是我,为什么不行?刚刚的质问盘在心里,可惜没机会问出口了。
林珞之背靠门站着,猫九的动作很轻,但外面门锁咬合的声音仍像是一道惊雷,将他努力维持许久的镇静全击碎了。他扼住发抖的手腕,慢慢滑坐到地上,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黑。
走了,真走了……他也憋着一堆问题想问,比起猫九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个事实?明明做一只猫就好了,有新鲜的食物,有温暖的住所,每天被无限制宠爱着,只需要偶尔撒撒娇卖卖萌,就能换来更多心甘情愿的付出。责任是单向的,交易是简单的,明明这样就够了,可是为什么要贪心地变成人?
对猫来说,人类的世界始终太过复杂。当知道对象是宠物的时候,可以随意倾注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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