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胎明结》第6章


墨珩抬眼,见道士正盯着他手中卷籍,略一思忖,道:“坐。”
舒久一愣,还是慢慢捱过去,在佛宗对面缓缓坐下。等身子踏踏实实落在了凳子上,舒久偷偷松了口气。
佛宗也收了一直落在道士身上的眼风,将手中卷籍递过,“沧海桑田几经变化,万物生息也各相交替。这卷籍所载,乃数万年前凡间物貌。彼时,四海为田,九洲为海,与如今大不相同。”
舒久接了卷籍,“谢佛宗。”凤凰内山总卷宗大多乃凡间不存的珍品。这短短时日,他看过佛家典籍,修行法门,棋谱琴卷,诗文古语,天录地载无所不涉。
见道士捧卷,垂眸看得津津有味。墨珩自书阁之内另抽了一本翻看。两人各自捧卷,不发一言。
花精打花心里偷偷露了脸来晒太阳,看见道士和佛宗一道看书,想问问道士在看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在佛宗面前说话露脸。不慎撞见佛宗眼风,吓得立马裹紧了花瓣。
舒久不能久坐。手中卷籍翻上个十数页便要起身走几步,绕着圆桌花树转几圈。每每此时,佛宗便会搁了手中卷籍,不轻不重的眼风就撂在了他身上,压得他心里沉甸甸的。便纵他回到桌前坐下,佛宗还非不放心地皱眉看上一阵子才算罢。本以为叫看惯了也能适应,却不曾想啊,这眼风的分量,却一天比一天来得厚实。
相安无事,直至暮色四垂。
说来也奇了,分明这日复一日也过不出什么新鲜花样儿来,他偏生不觉着无聊,反觉妙趣横生。舒久在温泉池子里浮浮沉沉,瞧着天上星子。约摸是凤凰内山乃浮云仙山的缘故,这漫天星子啊,看着触手可及,好像一不小心便要落下来。
腹中凤子沉得很,自打一月之前,他打温泉池里上岸都吃力得很了。半月之前,甚至得用上引风诀才能打池子里出去。舒久一如往日,捏诀御灵。然而,纵使调起了周身灵韵,也确实引动了清风,却无法上岸,好像这幅身子成了落在江海之中定水的铁牛巨石,不问狂浪,岿然不动。
这是,怎么了?
舒久直到觉得疲乏才罢手。垂眸看着比在胸口的白石,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儿。
寻常,道士沐浴回来,约摸一个时辰,如今身子越发不便,耗时多些,不过眼下,时间确实是长了些。墨珩坐在屋前望着天上星子,默数时辰,比昨日多了两刻钟。终究是不能放心,才起身,倏忽便到了后山池边。垂眼,道士正站在水里,惶然瞧着岸边。
是他疏忽了。凤子将成,道士自身灵韵已无法以法术带动凤子,他身子又不便。看来,不管道士羞不羞,往后沐浴,还是得看护着的。
舒久乍得抬眼瞧见佛宗,唬得不轻,下意识便想退开,脚下温泉的石底儿在泉水里浸得湿滑,猝不及防便要仰面倒下。
墨珩眼疾手快将人捞上来,湿淋淋的身子落在怀里,僵硬得像块石头,招来落在地上的衣物将道士裹了,瞄了一眼道士凸起的腹部,凤子沉重,若是平平抱在怀里,难免伤着他内腑。
抬眼,正对上道士直愣愣的眼睛。墨珩皱眉:“过来。”
“啊?”舒久愕然,都这样了,还要怎么过去?
“抱着本宗肩膀!”墨珩凝眉,神色凛然。
这是不耐烦了。舒久乖乖伸手揽住佛宗肩膀。
墨珩一手托着道士膝弯,一手扶住后腰,再借着他揽着自个儿肩膀的力道,算是将人直直抱在了怀里,看样子,腹中凤子也不会压着他了。
舒久脸涨得通红,偏生连个藏处都没有。他鼻尖儿恨不得蹭着了佛宗耳尖,仔细看看,那耳尖还有些泛红,看着通透粉润得很。诶?通透粉润?!舒久自觉了不得,暗自抽了口凉气。
墨珩使了个缩地成寸,转瞬便将舒久抱进了寝殿。瞧着殿内莲花榻,琢磨着该怎么把道士放上去。思忖片刻,终于是将道士小心翼翼得安置在榻沿,叫他坐着。把人安置下,想撤开身子,却没撤得开。佛宗眉宇微沉:“松手。”
舒久这才反应过来,迅速收了揽着佛宗肩膀的手,怪不好意思地藏在身后。
墨珩垂眼,只瞧见道士顶心发旋。
两厢无言。一时尴尬。
终究是墨珩率先开了口,“你眼下,可还能安睡卧榻?”
舒久一愣。约摸一月之前,他腹部沉重,便只能侧身安睡,半月之前,侧身卧着都有些不舒服,反倒是坐着才舒服,但是坐久了,身后若没个倚靠,也实在支撑不住。
“想坐着睡。”舒久小声道。
墨珩垂眸思量片刻,化了原身,拢了羽翼敛了华光款款蹲坐下来,曲起长颈,梳理了身侧长羽,道:“你过来,靠着本宗睡。”见舒久震得不为所动,墨珩又伸了长颈,将莲花榻上被褥衔到身侧铺好,示意道士过来。
舒久小心翼翼得在佛宗身侧被褥上跪坐下来,抬眼看了看佛宗,佛宗圆圆的眼睛里,神光柔和。舒久高兴得咬着嘴唇儿忍着笑,伸手摸了摸佛宗羽翼。入手的羽毛柔顺温和,像摸到了云彩。再小心翼翼得转过身来,坐着倚靠在佛宗身上。柔软的羽毛,立刻密密匝匝得扶稳了他的整个脊背,又柔软又温暖。
不知道佛宗会不会掉毛啊,若是掉毛,还碰巧留着了,带回去缝个枕头,肯定很舒服。舒久如卧云端,漫不经心琢磨着无边无际的事儿,不知不觉便睡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的更新!本肥终究是没断更啊。虽然疯狗已经断了很久很久。
不行了,今天喝了二两白酒,觉得不太行,看来本肥不善饮。
第8章 一场虚惊
见道士睡下,佛宗合眼,无边神识蔓延开去,方圆千里的磅礴生机元力旋成漏斗汇来。说来也怪,凤子将成,元力生机反而汲取得少了,大约是前期汲取积累得差不多,如今正一心蓄力?不过,元力生机还是多备着些。万一有个好歹,也好防备。
不知怎地,翅膀猛得一疼,惊得墨珩千里之外的神识一下回了魂。曲起长颈侧头一看。
那道士,稍稍侧了身子来睡,一只手正拽着他的一根羽毛。
墨珩忍着疼,伸了喙,要将他手拨开,顺出他手心的羽毛。岂料那道士哼哼一声,将羽毛拽得更紧,还使劲把羽毛往怀里护,一使劲儿,直接拔下来了。道士抱着一根羽毛睡得雷打不动。墨珩望着道士怀里的羽毛,眼中雾气氤氲。
下回还是让道士睡床榻吧,早知道就该化个靠枕给他的。
舒久睡得舒坦,醒得也比平日稍晚,一如往日伸伸懒腰,用力往软和的被褥里挤挤蹭蹭,蹭了满脸羽毛,这才想起他这是挨着佛宗呢,顿时通红了脸,低着头预备慢慢挪开。一低头,见自个儿怀里抱着一根羽毛,一愣,抬头看了看佛宗。
墨珩了然,道:“你拽的。”
舒久一慌,手忙脚乱地要把那根羽毛给佛宗扎回去,“冒犯佛宗了,冒犯佛宗了……”扎回去的羽毛支楞楞地竖着,实在不好看,又讪讪地把羽毛取下。
墨珩瞧着道士七手八脚自顾自忙了好一阵子,瞧够了热闹,终于化了人形,“无妨,还能长的。”
听了这话,舒久稍稍放心,能长的啊,也不知道多久能长出来。听说神鸟羽毛都是集了天地灵气万物造化,几百几千年才成那么一点儿,佛宗这个级别的,长一根羽毛更不知得耗多少元力生机。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隐有华光的凤羽,舒久越发惭愧。
“累不累?”墨珩问。
舒久不知所云。
“跪坐许久,累不累?”墨珩耐性,又问。
舒久这才回神,缓缓站起了身,“往常宗门论道,跪坐上一天一夜都不要紧的。”
墨珩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阵,确定无碍,这才转身往外走。
舒久低头瞧了瞧手里的羽毛,稍稍犹豫,便将羽毛收入了怀中。好歹,也是个宝贝吧?
墨珩自顾自到了屋外花下圆桌旁坐下,探手轻轻一抓,两本卷籍便被稳稳抓在手里,放下其中一本,推到对面,自顾自翻开另一册默看。其实此间书册,他早已阅过不下百遍,只是时日漫长,总要消磨。
舒久慢吞吞洗漱毕了,出了门,佛宗又在看书。他心中困惑已久,传闻佛修大多有早课,或是打坐修禅,或是念经清心,怎地到了佛宗这儿,就同其他佛修不一样了呢?
墨珩抬眼,瞧着道士腆着肚子慢慢挨过来,忽得想起了什么,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舒久一愣,慢慢走到佛宗面前。未待问话,便见佛宗伸了手,像是要贴到他腹上。他怕痒,赶紧退开一步。
墨珩察觉道士回避,便道:“本宗探探凤子,不要动。”说来也怪,这凤子在道士腹内,他若是只外放灵识,竟探不得凤子,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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