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顾来时惜今朝》第52章


活着,活着,让她活过来知道程惜跟他的青梅要结婚的消息?
“我要离开。”
“好啊,离开了,就再也不要回来。”王安黛把她推出门外。
钟夜扣住她的手腕,一名从楼下跑上来的“保镖”及时地凑在他耳边说:“堂主,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撤了。”
“看来真是一个普通女人。”钟夜放开她的手,乔忍踉跄了一步,扶住廊道的墙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站得住。
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妄图得到爱情的普通女人。
她满身是伤,她忘记了怎么说话,她再也不要留在这里。
乔忍不知道自己走到大街上的,她站在来往的人群中,穿着拖鞋,一身病号服,披散着长发。
全世界都在正常运转着,只有她一个人,仿佛死了一般。
我还活着吗?我要去哪里?我可以去哪里?
程惜,订婚,七中,画册,抑郁,自闭,母亲,梧桐树,咖啡厂,父亲,抛弃,山坡,自行车…………乔颂。
她顺着记忆的曲线,跌跌撞撞地往火车站走去。
乔忍真希望自己能一头栽下去,再也不要起来,这也是另一种逃避的方式。
没有所谓的得到,也没有所谓的失而复得,她一直都在失去,束手无策。
“回梅州的。”她对售票员说了一句,脑海里有一束一束的梧桐花盛开,凋落,飘下来。
乔忍坐在火车上,听见十七岁那年程惜说:“这是你的吗?批注写得比书的内容还精彩。”
可是,他不要她了,她又成了孤身一人。
眼前的景色一一掠过,乔忍忘记了身在何处,年岁颠倒,山河永在,她选择了长眠。
如果我不遇见你就好了,如果我只是那个自闭又抑郁的乔忍就好了。
我本来就是那个自闭、抑郁、罪不可赦的乔忍啊。
我浑身飘着纷纷大雪,我注定走不出冬天的长夜。
订婚,订婚,与别的女人,与你的青梅竹马。
我是不是一个笑话啊?我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呀?
可是我爱你呢。
可是你并不屑。
可是我就是一个笑话。
知道什么是疲累吗?比伤悲更无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列车员的提示在耳边响起,乔忍扶着火车门踉跄着走下去,面前是荒凉的站台,低垂的云幕,空旷的铁轨——跟那年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岁月的洪荒一下子就把她带到这个陌生的不讨喜的时点,她手足无措。
身上宽大的病号服被风吹得鼓起来,长发也绕在脸上挡住视线,乔忍拢了拢头发,沿着铁轨一直往前走。
走到镇上,她渴得不行,正午的太阳也特别毒,身上的现金已经没多少了,她买了一瓶矿泉水,走进镇上的图书馆。
阅览区里有一对姐弟正在一起阅读着一本童话故事书,弟弟靠在姐姐上身,安静又专心地看出,姐姐的下巴放在弟弟的头顶,他们的目光一定是以一样的速度扫过那些字的。
这一幕牵动了埋在乔忍记忆深处的场景,让她内心铺天盖地的疼痛再也绷不住。
她站在阅览区,问了一句:“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弟弟?”
人们抬起头来看她,看她身上奇怪的病号服,看她披散着的头发,看她憔悴的病容。他们的目光或冷漠或麻木或不解或同情,大部分的人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弟弟?”手抓着衣角,乔忍颤抖着声音重复问了一句。
图书馆的管理员走过来,声音轻柔地问她:“你的弟弟长什么样子?或许我们可以帮你看看监控录像。”
旁边有个老人也放下书站起来问:“姑娘,你的弟弟长的什么样啊?”
人们都抬头看着她,乔忍双手揪住衣角,动了动唇:“我弟弟他…………”
她的胸口仿佛正被人撕扯着,喉咙发涩,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她全身都疼得要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站得住。
乔忍忘记了乔颂的模样。
她的心在冷却,下沉,显出疲软的病态,她彻彻底底失语了。
跌跌撞撞地走出图书馆,乔忍扶住大门的边框,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耳边有人在说着最新的电影、说着最喜欢读的书、说着今天的天气、说着明天去哪儿玩……
她什么都听不见,她站在这里,而世界,早已不见了。
一个小姑娘拿着广告牌走过来,笑容满面地说:“小姐,这是我们美容机构最新推出的美肌流程,你有没有兴趣来尝试一下,免费的哦,试完正好吃午饭,来得及的。”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乔忍推开她,脚步踉跄地往前走,她几乎无法走成直线。
她可以原谅母亲也曾骂她是罪人;
她可以原谅父亲把她扭送到警察局;
她可以原谅程惜再三伤害她推开她;
她甚至可以原谅过去的每一个自己,可以原谅这些年一直在逃跑的自己。
她只想要找回她的弟弟,她只想让乔颂回来。
乔忍顺着记忆曲线往前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虚空上,天空不知何时变黑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头顶,随时都可以砸下来一朵,把她击倒在大路上。
咖啡厂拆迁了,梧桐树苍老了,水井干涸了,她的厄舍府倒塌了。
乔忍站在这间屋子面前,颤抖着手去叩门扉,敲门声穿过冗长的岁月,重重地落在她心上。
全家人都走了,只有她一个人重新回到了这里,妄图从地狱里将自己拉出来。
敲门声在空荡的院子里回响着,乔忍绝望地等着,无声地流泪。一直没人来开门。
她永远都敲不开这扇门了。
没有人能回到过去,没有人可以挽回什么,没有人能让一切从头来过。
她更不能。
她尝到了灭顶的绝望。
7
雨水倾盆而下,淋湿了门槛,淋湿了门锁。
乔忍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她睁着无神的双眼,神识封闭,抱膝而坐。
太阳早就不见了,似乎已经是黄昏时候。
一生中最关键的那些事,她都想不通。比如乔颂的死,比如她的罪,比如程惜不要她。类似这些无解的事,成了她生命中的不能承受之重。
“叮铃铃……”有人骑着自行车从屋子前的马路过去,车铃声把她从虚空中拉回来。乔忍站起来,不由自主地往远处寺庙后的那个小山坡走去。
身上的病号服一下子就被大雨打湿,黑发贴在脸颊上,她的眼帘都全是雨,双手却下意识地紧紧捂住口袋里的那本小画册,甚至还能找到理智蹲下来,把画册放进皮质的钱包里,然后继续往前走。
山坡上的青草软软的,拖鞋踩上去立即印出一个水印,乔忍不断地抹掉脸上的雨水,终于翻过了山坡。
她看见了那块大石头,一直突兀地留在这里的大石头。
双腿放佛变成了水,乔忍感觉自己再也站不住了。她伸手去抚石头,哭到弯下腰来,雨声掩盖过她的哭声,雨水冲走她的泪水。
为什么要有这块石头?为什么一片草地上偏偏冒出一块石头来?到底为什么!
她似乎听见了湍急的水流声,这附近有河吗?为什么她从来不记得有?
乔忍回身看过去,循着水声走近,直到看见蒿草后面的那条河,还有中间的一个潭。她看着这河与这偶尔打着水涡的潭,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蠢动着要破壳而出。
不知道是岸上的什么东西落入潭中,沉闷的一声“咚”。乔忍怔了一下,然后,她记起了一切。
自行车被蒿草拦住,乔颂整个人从车上飞出去,落入这个潭中。
“姐,姐!救我!”
“可、可是、可是我不会游泳!颂颂!我不会游泳!”
“蒿草杆!救我!”
“不够长、颂颂我不敢往前!水太深了!怎么办!”
“快点!救命!”
“……我去叫人!颂颂你等我!”
她丢下蒿草杆,转身踩上自行车往回赶。身后乔颂的呼救声渐渐小了下去。
拦住一个过路人,把方向指给他之后,她站在原地大口喘气,弯腰看见自己的校服裤——膝盖及以上,还是干燥的。
回忆到这里,乔忍跌坐在地,全身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那辆自行车根本就没有撞上大石块。乔颂也不是当场死亡的,他是……沉到了潭底。
她没有救他。
乔忍没有救乔颂。
她甚至,不敢走进水中;如果,再往前走几步,水最多淹到大腿,或许乔颂就够得着那根杆了。
可是她没有。
十年前的乔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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