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毛主席 吴冷西》第29章


从1964年夏天起,逐渐形成新的形势。从人民日报到全国各地报刊,错误的批判从文艺领域批电影《北国江南》和《早春二月》、京剧《李慧娘》开始,逐渐扩大到其他意识形态领域。杨献珍的“合二为一”、周谷城的时代精神、冯定的共产主义人生观、孙冶方的价值法则观等等,都成了吹毛求疵、颠倒是非的批判的对象,而根本不是什么学术讨论。这些错误的批判,都同康生有关,他当时是中央理论小组组长。
1964年底,江青约中宣部5位副部长(周扬、许立群、林默涵、姚臻和我)座谈,要求中宣部通知全国报刊批判10部影片。我记得,她要批判的影片有《不夜城》、《林家铺子》、舞台姐妹》、《红日》、《逆风千里》、《兵临城下》以至《白求恩》等。当时大家都没有同意,认为要慎重考虑。事后江青就到上海去,上海报纸就陆续批判这些影片,全国其他地方也相继仿效。在这样压力下,中宣部被迫要人民日报批判《不夜城》和《林家铺子》。
鉴于这些错误的批判有大泛滥之势,中央书记处于1965年3月初开会讨论此事。小平同志和彭真同志都主张赶快“刹车”,学术讨论要“降温”。之后,人民日报先后发表编者评论和文章,提出不要否定古典文学作品,也不要否定有缺点的现代文艺作品。
在这期间,人民日报先后开辟了许多专栏,继续宣传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方针,如设计革命、为革命做生意、组织工业生产高潮、半工半读和半农半读、学习毛主席著作、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学王杰、学习焦裕禄、县委革命化等等,都收到比较好的效果。
发难的信号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甚至连少奇同志、周总理和小平同志事先也毫不知情,上海文汇报突然于1965年11月10日抛出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由于姚文的后半部武断地认为该剧借古喻今,联系1962年的所谓“单干风”、“翻案风”,对吴晗同志进行政治攻击,而且还提到吴晗同志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关于海瑞的文章。我不同意姚文元的这些观点,不同意在人民日报上转载,认为这样联系就把文艺评论变为政治问题。我请示彭真同志(当时小平同志去西南三线视察,中央书记处由彭真同志主持工作)如何处理,他说要商量商量。我陪斯特朗去上海参加为庆祝她八十寿辰的活动时,在毛主席给她祝寿的宴会上,也没有向毛主席请示如何处理。因为我当时认为此事与毛主席无关,既已请示中央书记处,就无须打扰主席了。直到周总理在为斯特朗祝寿后从上海回到北京,才决定人民日报转载并加编者按语,经彭真同志和周总理审改后于11月30日发表。编者按语措词比较缓和,基本倾向仍然是作为学术问题而不是政治问题处理。
以后发展的情况表明,姚文元的文章是毛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的信号。这篇文章是江青策划、毛主席看过的。从此大批判愈演愈烈,有的报刊已点名批判郭沫若、范文澜等著名学者。
以彭真同志为首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1966年2月初开会研究当时学术讨论的情况,认为要把这场讨论置于党中央的领导下,要降温,要真正做到“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因而起草了向中央政治局常委汇报的提纲。当时在北京的政治局常委(少奇同志、周总理和小平同志)开会讨论并认可了这个提纲中提出的意见,同意在学术讨论的文章中不涉及庐山会议,并且要五人小组去武昌向毛主席汇报,最后由毛主席作决定。2月8日我们飞武汉,从机场直去毛主席住处汇报。汇报后毛主席同意以中央名义批发这个汇报提纲,后来被称为《二月提纲》。
后来才知道,差不多与此同时,江青受林彪的委托,在上海起草要彻底摘掉所谓文艺黑线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这个《纪要》在4月初中央批发全党之前经毛主席看过。而毛主席在这之前,在《二月提纲》之前,1965年12月在杭州同陈伯达等谈话时就说,姚文元文章没有打中要害,要害是罢官,嘉靖皇帝罢了海瑞的官,我们罢了彭德怀的官。这些情况,不仅我们,而且连中央其他领导同志都被蒙在鼓里。人民日报还是按照《二月提纲》的精神组织学术讨论,凡是涉及庐山会议的文章都被删改或不发。
“半马克思主义”
人民日报这样做,又招致毛主席的严厉批评。1966年3月18日至20日,毛主席在杭州召开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这次会议比较特别,到会的常委除主席外只有少奇同志(他正在准备出访巴基斯坦等国)和周总理,没有过半数。小平同志在西北三线视察,请假,未到会。其他参加会议的有各中央局书记和中央有关负责人。会议议题事先没有通知,只在开会时说要讨论我党是否派代表团参加苏共23大,还有什么其他问题也可以谈谈。18日下午,毛主席在西湖西南岸的住地刘庄召开一个小会,到会的有少奇同志和周总理,彭真、康生、陈伯达和我列席。会议结束前,毛主席突然批评我说,人民日报登过不少污七八糟的东西,提倡鬼戏,捧海瑞,犯了错误。我过去批评你们不搞理论,从报纸创办时起就批评,批评过多次。我说过我学蒋介石,他不看中央日报,我也不看人民日报,因为没有什么看头。你们的《学术研究》是我逼出来的。我看你是半马克思主义,三十未立,四十半惑,五十能否知天命,要看努力。要不断进步,否则要垮台。批评你是希望你进步。我对一些没有希望的人,从来不批评。毛主席又说,你们的编辑也不高明,登了那么多坏东西,没有马克思主义,或者只有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的马克思主义。不犯错误的报纸是没有的。人民日报要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可能以后还会犯错误,说从此不犯错误是不可能的。问题在于错了就改,改了就好。人民日报还是有进步,现在比过去好,我经常看。但要不断前进。
从会议厅出来,我向周总理说,主席这次批评很重,我要好好检讨。总理对我说,不光是批评你,也是对我们说的。回到西冷饭店,我又对彭真同志谈了这事,他也说,主席的批评不仅对你,也是对我们说的。他们两位的话可以说是安慰我,但我隐约感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毛主席这次批评,是我最后一次直接听到他的谈话。距离我在1956年春初进颐年堂,刚好10年。
回想起来,毛主席把注意力集中在国内问题上来,实行他称之为防修反修的部署,是在赫鲁晓夫下台(1964年10月)之后,也是在国民经济全面恢复之后。当然,在这之前,6月在批评人民日报的同时,他也在1964年五六月间的中央工作会议上提出中国会不会出修正主义的问题。但是,下决心大搞防修、反修是在1964年底和1965年初的中央工作会议上起草《二十三条》的过程中。毛主席在会议的最后阶段,同少奇同志发生争论,认定社教运动的性质是解决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矛盾,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同时还指责中央机关有两个“独立王国”(当时没有点名。后来在人数很少的常委会上说,一个是中央书记处,一个是国家计委)。
密锣紧鼓的前奏
姚文元的政治诬陷文章发表的同一天,中央发出通知,把杨尚昆同志调离中央办公厅主任的职务。这不是偶合。一个月后,1965年12月,又发生林彪向毛主席诬告总参谋长罗瑞卿同志“篡军反党”。为此毛主席从杭州到上海,紧急召开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各兵种和各大军区司令员和政委都参加,我也列席了),其后中央军委又在北京召开扩大会议,错误地“揭批”罗瑞卿同志。随着这样的形势的发展,斗争已从意识形态领域完全转入政治领域。
中国政局密锣紧鼓地进入1966年。3月的杭州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3月底毛主席指责彭真同志和中宣部的谈话,5月的政治局扩大会议,林彪对陆定一同志的诬陷,批判《二月提纲》的《五·一六通知》,这一系列事件,无中生有地制造一个所谓“彭、罗、陆、杨反党集团”,其后又上升为“刘、邓资产阶级司令部”。
在这种情况下,人民日报无论如何也跟不上形势。人民日报1966年4月在突出政治问题上同解放军报的论战,很难说究竟是政治家办报还是书生办报。
在5月政治局扩大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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