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无》第10章


马老大忽然一手抱紧了我,一手指着门外颤声道:“哎呀,那不是‘世人本来不该生’,他,他——” 
老禅师并不回头,仍缓缓向马老大走来,一边微笑道:“他方才已明白自己也一样不该生了……”说到“了”字,忽然脸色一变,似有所闻,疾忙转身,竟见一个瘦骨嶙峋的蓝衣书生果然自黑暗中僵硬地一下下跳了过来,跳到门口,还隐约可见他七窍流血、双目突出,神情十分诡异。老禅师不由得后退了半步。便在这刹那间,自方才那两个争斗的女子跳出的窗口飞进一道乌光,直打老禅师而去,老禅师刚一侧身闪过,马老大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匕首,向他胸肋间插了过去,可他居然硬生生顿住了身形,一把便拧住了马老大的手腕。我还被马老大抱在怀里,立刻听到骨头粉碎的格格声,马老大却一声未出,只将我抱得更紧。老禅师另一只手也跟上来,直取马老大的脖颈,眼看就要掐到了,我只恨自己动弹不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只听得扑哧一声仿佛刀剑入肉的声音,却好像并不是马老大身上发出来的,而且她仿佛挣开了老禅师的手,身子向后一仰,咚咚咚倒退了三步才站定,却还是紧抱着我不放。我奇怪地睁开眼,看到老禅师木立在当地,胸口左右各有一点血渍缓缓地扩散开来,接着血渍中心竟透出一点尖利的东西,一点、一点、一点……逐渐穿透出来,我才看清那竟是两只枯瘦的手! 
那两只手完全穿透老禅师的胸口后,他才轰然倒地,背上赫然“插”着那蓝衣枯瘦的书生,而身后却站着一个轻衣如雪、身材单薄的少女,正甜美地微笑着,仿佛面前不是狼藉的尸首和鲜血,而是春天开满鲜花的原野。 
那白衣少女看了好半天,才带着满意的神情抬起头来,却斜眼看着旁边的窗子叱道:“臭婆娘,还不滚进来!” 
她这一开口,几乎没吓死我。这春花般明媚轻盈的少女,竟赫然就是刚才那个破锣嗓门的女人。 
而窗外立刻掠进一条人影,轻飘飘落在我与马老大身边,娇笑道:“只怕我进来了,你又要请我立刻出去了。”听声音正是方才那个一直娇滴滴的女人。 
可灯光下我才看清,她果然比马老大要老得多。马老大充其量也不过二十五六,可是她就不一样了,尽管脸上擦了很厚的脂粉,也未能掩住她的眼袋与皱纹,身上穿着嫩绿配鹅黄的春衫,枯黄的头发还梳着天真稚气的若干小辫子,看上去十分花哨可笑。 
那白衣少女一见她进来,立刻冷冷道:“这小子就算有你一份,不过要由我先带走,问完了话再派人送去给你。” 
花哨妇人却笑嘻嘻道:“待你问完话,怕早已成了人渣,我还要来做甚?”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怎么不瞧瞧自己的人渣相,还不是好好活着,吃得动得?又何必替他多虑。”正说着,忽然飞身向我掠过来。 
花哨妇人不慌不忙一伸手,横在我脖颈前,笑嘻嘻道:“那不如免了他变人渣之苦吧……” 
白衣少女凌空拧身,飘然落在老禅师尸体前不足一尺处,怒道:“那我先救你脱离苦海好了!”一扬手,便有数点白光向那花哨妇人面上打去,那花哨妇人也冷笑一声,衣袖中飞出一块流云似的帕子,瞬间便裹住了白光,飞回那妇人手中。 
白衣少女却全不在意,反而叉起手来,笑眯眯看着花哨妇人道:“一,二……”还未数到三,花哨妇人便踉跄扑倒,她挣扎着将手掌举到眼前,赫然已变得乌黑发亮,两道黑气正从手腕迅速蔓延而上,她惊怒地咬牙道:“你不是从不用毒……” 
白衣少女笑道:“那是我故意留下活口传出去的,你待会见到那些死人,他们就不会这么说了。” 
花哨妇人怨毒地瞪着她,忽然眼睛一亮,娇笑道:“死人的确不会泄露秘密,不过好像必须是真正的死人才行……” 
白衣少女闻言一怔,立刻纵身跃起,却已来不及了,那老禅师竟还未死,已伸出血污的双手牢牢攥住了她的一只脚踝,她又惊又怒,正用另一只脚踢向老禅师的脑袋,花哨妇人却在这刹那间飞身而起,扑到了她的身上,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三人僵持了半晌,白衣少女渐渐软了下去,终于瘫倒不动了,花哨妇人和老禅师这才松了手,几乎同时断了气。 
我惊怖地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老大却抱着我挣扎起身,垂着断腕的手缓缓向外走去,行至门口,忽然止步回身,呆立了片刻。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这一眼,半晌,却有一滴清凉的液体落在我脸上,我抬头向马老大望去,她放在一旁,跪下身来,流着泪叩了三个头,便一把抓起我,飞身向外掠去。 
天边不知何时已透出鱼肚白,晨风中隐隐有木叶的清香,我被马老大拎着飞掠在空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有点想死,还有点想活。 
第五章 腥风血雨江湖行
毕竟折腾了一天一夜,飞着飞着我不觉竟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才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个潮湿阴冷的石洞里,有个狭窄漆黑的隧道仿佛是出口,阴森森的不知道有多长;不过面前燃着的一小堆火让我稍微觉得舒服了些,动了动手脚,穴道倒是解开了,浑身却只觉酸软麻木,好容易挣扎着爬起身,才看见马老大抱膝凝神坐在火堆对面,见我醒了便笑了笑道:“饿了吗?” 
她这么一问,我才发觉肚子空空如也,一想可不,从那顿“断头饭”之后,除了龙五家的那口粥以外,真是水米未进,不饿才怪,只不过这漫长的一天一夜中发生了太多事情,根本顾不上去想饿不饿的问题,现在松懈下来,肚皮简直立刻咕咕叫起来。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答道:“饿死了。” 
马老大笑道:“我也饿得要死,不过天黑了才能出去找吃的,你再忍耐一会儿吧。”语气与神态都平静温和,跟之前的她几乎判若两人。 
我脑子还有点木,答了声“哦”就呆坐着慢慢揉揉胳膊腿脚,半晌,忽然好像一道闪电击中头顶似的,所有事情突如其来闪现在眼前,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跳跃不定的火光中马老大的面目也好像有些狰狞了起来,我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马老大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仍是平静地道:“真难为你了,小小年纪,不过也不算坏事吧,反正早晚总要见识到的,看多了就习惯了。” 
我还是将自己缩成一团,默不做声。 
马老大叹了口气,笑道:“我说刀爷,您自称也是老杀手一名,怎么被几个死人吓得话也不会说了?” 
我脸红了,忙坐直了道:“谁说我……我只是觉得,聂,不,龙五其实人也不坏……死得真有点冤……” 
马老大不笑了,半晌才冷冷道:“有什么冤?早死早超生。” 
我立刻道:“可是我明明看到你流眼泪了……” 
马老大打断我道:“那是高兴得我——我简直巴不得大家伙儿作堆儿一块死了,现在就舒坦了……”顿了顿,语气一转,又笑道:“你小子倒好,龙五骗得你五迷三道,还要把你转手卖出去,他死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替他叫什么屈?” 
我被她问住了,闷了半晌方道:“可是我还活着,他已经死了……” 
马老大点点头道:“不错,只要我们还活着,什么都不打紧。小子,你倒跟我有说有笑的,吃一堑也不长一智,不怕我已把你卖了,正等着人送银子来好跑路?” 
我被她逗乐了,抬起头道:“我哪有那么值钱?” 
马老大叹了口气,道:“一夜之间折了这么多条人命,你说值钱不值钱?” 
我迟疑了一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不是说大家都已猜到聂小无是个左撇子,又何必非要在我身上证实呢?” 
马老大正色道:“是与不是,在你我来说都没什么,但对敢打聂小无主意的人来说就非同小可了,也许就是找出聂小无和对付聂小无的关键所在。” 
我多少懂些功夫,想了想也就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可还有个问题:“但天下的左撇子也多得很,随便找个来让他写写‘聂小无’不就可以证实了吗?” 
马老大笑道:“不错,而且确有很多人已经尝试过这个法子,可你不是别的左撇子,你是目前为止惟一可能,不,是已经与聂小无有密切关系的左撇子。” 
我懵了,问道:“不会吧……其实我根本就不认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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