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妓的历史》第26章


情色意味极浓的瓷枕
元代关汉卿既是“梨园领袖”、“编修帅首”,又是“浪子班头”。他浪迹“士俗放荡不稽之所”,荡游“军卒暇日娱戏之地”,在与众多妓女交往的过程中,依红偎翠,浅吟低唱,把青楼中的所见所闻所恨所爱,连同自己的一腔块垒发为歌曲,谱为戏剧。关汉卿《套曲:南吕·一枝花·不伏老》,便是其浓重离异意识的自我与人生的咏叹调:
【一枝花】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
【梁州第七】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攧竹,打马藏阄;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伴的是金钗客歌《金缕》捧金樽满泛金瓯。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玩府游州。
【隔尾】子弟每是个茅草岗、土沙窝、初生的兔羔儿乍向围场上走,我是个经笼罩、受索网、苍翎毛老野鸡,蹅蹅的阵马儿熟。经了些窝弓冷箭镴枪头,不曾落人后。恰不道人到中年万事休,我怎肯虚度了春秋。
【尾】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听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上走。
嫖客:粉阵花丛买风流狎客、嫖客、嫖客意识(3)
春钱,妓院为控制妓女所铸
关汉卿这一套自叙性的曲子,有点类似绘画中的“自画像”。他咏叹得如此自然,如此精彩,如此赤裸裸,如此没遮拦,把一个表面上玩世不恭而内心又冷峻悲凉的“浪子”表现得淋漓尽致。
晚明文人更是放情于山水,纵欲于酒色,把人生追求的终点延长至放达、纵欲的感性生命的极致。风流才子唐寅:“日与祝希哲、文征仲诗酒相狎。踏雪野寺,联句高山,纵游平康妓家;或坐临街小楼,写画易酒。醉则岸渍浩歌,三江烟树,百二河山,尽拾桃花坞中矣”(曹元亮《唐伯虎全集·序》)。张岱自叙平生道:“少为纨绔子弟,极受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土,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张岱《琅文集·自为墓志铭》)。袁宏道更是一个“世间酒色场中大快活人”,他认为人生有五大快活,除吃、喝、玩、乐外,还有携妓冶游(袁宏道《龚惟长先生》)。袁中道继承乃兄之风,不仅津津乐道于自己流连“游冶之场,娼家桃李之蹊”,而且还捉刀代笔写了《代少年狎妓书》,书前有序,叙述了此事始末云:
万历丁酉冬,公安袁小修客金陵,新安一少年,游太学,狎一妓,情好甚笃,遂倾囊娶之。其人久失怙,兄主家政甚严正,遗书切责之,必教遣去,否则不复相见,且理之官。少年忧惧,不能措词裁答,因谓小修曰:“事已如此,可奈何?但我兄亦知读书,颇爱才,若得数千言一书以感动之,吾事济矣。……”小修为作一书,淋漓数千言,才气可喜,达之于兄。月余晤少年,欣然曰:“我兄有字致云:‘与弟别未数年,笔下便已如此,既有读书之志,即携新妇归,余不以一眚盖平生也。’”
妓女所用镜盒背画(清代)
与文士嫖客相比等而下之的是那种上床性交的粗野嫖客——斯文扫床,在曹雪芹笔下被贬斥为“皮肤滥淫”。一如《红楼梦》里“聚赌嫖娼”的薛蟠,将演戏过后的柳湘莲误为相公,而要按倒在地,行那公鸡见母鸡、公狗见母狗式之事。即使文雅的诗词酬对,他也会作的粗鲁不堪:
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
女儿愁,绣房钻出个大马猴;
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
女儿乐,一根鸡巴往里戳。
如此意识,如此粗劣,如此恶形恶状,如此霸王硬上弓,恐怕令同为嫖客的文士们也耻于为伍。
与上例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北洋军阀张宗昌。“张大帅”老粗也,心直口快,嫖客意识极浓。有一次,周转不灵,军饷发不出,部下在闹,他挺身而出,破口大骂:“混帐!王八蛋!发不发饷能闹吗?我爱你们,我是嫖客,你们是婊子,嫖客会欠婊子的钱吗?饷会发的,都他妈的婊子给我下去!”这一骂,部下变成了下部,都骂服了(李敖《人间烟火》第129页,兰州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继王书奴《中国娼妓史》后,近些年来国内相继出版了好几部研究妓女生活、妓女历史的著作,但对妓女的客体“嫖客”都是蜻蜓点水一笔代过,令人遗憾。本书专辟一章,拾遗补阙,拟就这一专题作比较深入的研究与探讨。
嫖客:粉阵花丛买风流嫖妓程式(1)
妓院日用器皿(清代)
妓院有一整套传统的规章制度,对妓女约束,对嫖客告诫,从而使他们有秩序地按各自的定规办事。嫖客、嫖妓的次第、过程,铺陈转合,花样百出,颇多繁杂。这里简要介绍高等级妓院嫖客所要遵循的几种常规程式:
(一)喊堂
逛一等或二等妓院,有嫖客一人独去的,也有两三人结伴同去的。嫖客一踏进妓院,就有人吆喝、通报。上海妓院吆喝“移茶”,北京妓院吆喝“看厅”,天津妓院吆喝“见客”。妓女们听到“喊堂”,便一个个迅即从各自的房间跑出来,“一霎时,笑语喧哗,花枝招展,七长八短的走进十数个女子来。也有大的,也有小的,也有妍的,也有媸的,拥拥挤挤的,都挤在一间房内。有的打情骂俏,有的弄眼丢眉,有的咭咭咯咯的笑作一团,有的动手动脚的玩做一块。一个个徘徊顾影,卖弄风情”(漱六山房《九尾龟》第一百四十三回)。客人可以细细的一个一个看,握住纤手慢慢选。客人选中自己满意的妓女后,就可把茶移到她的房间去。
(二)打茶围
打茶围,又称“打茶会”、“喝大茶”、“开盘儿”。这是继“喊堂”后的又一程式,即妓女摆桌上盘,用黑白瓜子、花糖、水果、茶水、纸烟招待嫖客。妓女向嫖客点烟倒茶、剥糖纸、嗑瓜子、削果皮,嬉戏弹唱,或调情取乐,或搂抱接吻,但不能留宿交欢。嫖客玩过一两个钟点,“妈妈”假称“对不起,姑娘有人‘叫条子’,耽搁一下就来。”姑娘走了,客人也就兴败即散。
嫖客:粉阵花丛买风流嫖妓程式(2)
(三)吃花酒
吃花酒,又称“摆花酒”、“摆饭局”、“做花头”,是指嫖客在自己相好的妓女房中宴客,呼朋邀友,请妓女侑酒取乐。吃花酒,有摆一台、双台、双双台之说,也有夜夜碰和、朝朝摆酒、闹得烟雾尘天的,关键看妓女放出的手段和嫖客的财力状况以及嫖客当时的情绪状态等等。吃花酒有一定的礼节,其中主要有“开局票”、“起毛巾”、“上先生”、“点戏目”、“打通关”。
开局票
邀请相好的妓女到外面酒宴上陪座侑酒,谓之“叫局”,客人要开出“局票”通知妓女。局票是竖式书写,上面注明所召妓女的花名、妓院名称以及侑酒的地点等。有的文字更为简洁,如:“贡树甫君叫韵仙,至侯家后宝华班第八房间侍酒勿延。”局票由妓院派专人送达。
妓院日用器皿
起毛巾
客人大体上到齐后,请客的主人便叫:“起手巾”。大家擦了手脸后,或按辈份、或按主客排座入席,酒宴正式开始。
上先生
客人发出局票之后,妓女一般都在第一道菜上过以后陆续报到入席,坐在各自叫局的客人背后。妓女入席,称为“上先生”,犹如一道好菜,亦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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