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蓝与黑 作者:王蓝》第95章


“————”
“我用手抢逼你跟我订婚的吗?我这次不想来台湾,是那个男人哭哭啼啼地非拉着我来的呀?”
“————”
“我告诉你,我从没有追求过你,我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只是怜悯你!”
“那你现在再继续‘怜悯’下去好不好?美庄,你看我今天的境遇多值得你怜悯啊——”
“哼,本大小姐现在不想再怜悯人啦!反正这年月,好心总没得好报!”美庄扭开病房的门,一摔而去。
我被遗弃在孤寂的病房中,直如置身于一座阴森的坟墓。我突然想到死并不可怕,我这样地活着岂不比死去更难受!我咒恨命,我如果这次摔死在海南岛,倒比现在幸福多了——在我弥留人间的最后一刻,美庄给我的印象仍是美好的,我们的爱仍是完整的;现在呢,眼见我们的爱蒙了恐怖的阴影,我如现在死去,死不瞑目,我如现在不死,则有生之日俱是痛苦——
美庄倒是继续到医院来。可是,每次,我们都不能避免争吵。
表姊和贺大哥都主张美庄最好还是找一个工作做,时间可以打发,精神可以寄托。表姊丈建议美庄去投考邮务佐,贺大哥仍赞成美庄暑假后和他同校教教书,目前他可以先为美庄找到一个家庭教师的位置。当我跟美庄提到这个问题时,她把头一摇,把嚼着口香糖的嘴一撇:
“女人要做甚么事?笑话!女人不是靠父亲,就是靠丈夫!在家就是做小姐,出嫁就是做太太!”
“美庄,你应该学习着独立。”
“要我独立?我如果独立起来,还要你干啥子?”
“你是个大学毕业生,在社会上做做事不也很好吗?”
“要我做甚么事?邮务佐?教员?小公务员?干脆你们叫我去做女车掌,去擦皮鞋,去卖奖券,去当下女算啦!”
“这些工作并不卑贱,任何一个自食其力的职业,都很神圣!”
“好,好,好,人家都神圣,卑贱的是我郑美庄!对啦,我还忘了几宗更神圣的职业哩:当舞女,当歌女,当交际花,演文明戏,哪天我干了这一行,你就会更爱我了!”
“你不要再说下去!”
“噢,说到你的唐琪干的几宗‘神圣’职业,你就不愿意听啦!我偏要说,偏要说!我跟团总才玩了这么几天,你们就对我群起而攻之,你跟唐琪谈了那么久的恋爱,怎么没有人帮我说句公道话呀!”
唉,想不到美庄把话一转,竟转到久已不再提起的唐琪身上。一提到唐琪,美庄似乎更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了:
“请问你,我连一个普通男友都不能交,你却可以跟别的女人谈情说爱!你还天天讲自由民主,我看你是最独裁,最法西斯,最大的暴君!”
“你拿我跟唐琪,与你跟团总在一起比,是完全不对的!”我说,“唐琪认识我在先。我不是跟你相爱、跟你订婚以后,才认识唐琪的!”
“我在十岁左右就认识了团总呀!”
“可是,他是你父亲的副官,并非你童年好友!”
“你很明白呀!这一点倒是与你跟唐琪的情形不同。我真是惭愧极了,我在爱你以前,竟从未爱过任何异性;而你却早已不忠实地爱过了别的女人。你本事大,你比我高明,比我厉害,比我凶,比我经验丰富!”
————
有时,我们两人吵来吵去,吵不出结果,便不再吵。我看我的书,她嚼她的口香糖。
有时,我们冷静地对坐半天,不交谈一句话,只在见面和分别时握握手,活像一对生疏的新朋友。
有时,我们相对啜泣,然后把头偎在一起亲吻。
可是,美庄又找到了一个新的折磨我的方法,每当我吻她的时候,她就问我:
“实地告诉我,你吻过唐琪没有?”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却不放松地追问:
“告诉我呀,你吻过她的手?眼睛?还是嘴?”
“你为甚么要问我这个?”我痛苦地瞅着她说,“我不说真话,你生气;我说真话,你更生气————”
“那你承认吻过她啦!你为甚么要吻她?你欺侮我!你为么要吻别人?你答应别人吻我吗?你肯让别人吻我吗?”
美庄的话,使我不寒而栗。也许我不该这么卑劣地猜想;可是我无法阻止这个念头往我脑子里钻撞——美庄被别的男人吻过了?她要我供认吻过别的女人,以减轻她内心不安,与对我的歉疚?
在梦中,我梦到团总跟美庄亲热地跳舞,梦到美庄斜着头玻Х熳叛劬Γ雷趴谙闾牵嫠咄抛芩淖斐渎曳迹缓笸抛鼙惚ё∶雷裎恰揖压矗隽艘簧砝浜梗秀敝形乙晕约菏窃谔猩缴希⒖谭硗菲笸加上旅嫒〕銮怪Γ急溉ジ抛芫龆罚豢墒且徽缶缌业耐韧矗嫠呶遥沂窃谝皆豪铮指嫠呶遥也荒芨魏稳司龆妨耍壹唇湮恢煌鹊牟蟹稀 ?br /> 想到这儿,我原谅了美庄,也原谅了团总。我还在一直瞒着美庄,我没有再瞒着她的必要了,如果我早点告诉她,也许会促成她早日离开我,我如果真正爱她,应该不再使她这样痛苦不堪地,如受酷刑地陪伴着一个病人,一个即将被锯掉一条腿的病人了——
我觉得我还有足够的勇气告诉美庄;可是,当我见到美庄时,我完全变成一个自私的懦夫。我不甘心她被别人夺去,我对她付出过太多的感情。我仍然盼望我俩相爱,我太寂寞了,我太需要爱了。她来骂我也好,她来骗我也好,只要她叫我看得到,抓得到,吻得到——我要听她告诉我,她仍然全心全意爱我,绝不离我而去,哪怕那是一个谎,我也宁愿相信。我要活着,我需要爱,她的爱已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甚至,我渴望发生奇迹——医生突然宣布我的左腿不必锯掉了,我将很快地痊愈出院,我将恢复到以前的健壮,我可以如昔日一样地在田径场上创造新的纪录
,我将在美庄心里,重新建立一个牢不可破的爱的偶像——
八十四
五月到了。锯腿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一天清晨看报,突然发现一条香港短讯——我们报社的那位总社长在香港创办了一份周刊。我真庆幸他并未陷身铁幕。我马上写信问候他,并探询最低领袖的消息。
总社长和最低领袖的信,同一天到达了我的面前,我高兴极了,这是我在台北住进臀院以后第一桩特殊快乐的事。原来总社长在广州撤退的前几天,已经前往香港,报社的同仁遣散的遣散,辞职的辞职,大部分也都离开了广州,在最危急中,最低领袖奉命代理总编辑职务,他是勇于负责的人,同时又为了等待我和美庄由渝返穗,所以他决心留守到最后撤退,当他不能再留守下去的时候,他却无法走掉,只好沦陷在广州——总社长把这情形告诉了我,并且一再赞扬我向他推荐的这位朋友忠可敬。最低领袖在信上告诉我,总社长现在已聘请他担任那个周刊的总编辑兼总主笔,他一定全心全力兢兢业业地工作,以答报知遇。他又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广州陷落后的恐怖,与他由深圳逃往九龙,一路上的惊险。最后他特别问到美庄,他说他由报纸上看到美庄的父亲卖身投靠的新闻,极为寒心,并也为我捏了把冷汗,因为他担心我会被那个“不倒翁”扣留在重庆。
最低领袖给我来第二封信时,说他已请求总社长允许他到台湾来一趟,最好是能派他长期驻台,或在台湾办报,因为他听说台湾将要实行“三七五减租”“耕者有其田”等政策,他对此大感兴趣:
“我们的政府果真要实行民生主义,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如果早已实行,大陆何致沦陷?我一定要到台湾去,我多向往一个真正实行三民主义的地方!那地方不怕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当初国父革命的根据地比台湾还小得多。所以今天只要大家真心实行三民主义,收复大陆是可预期的!”
最低领袖又在信上大为夸奖美庄,他由我的信中知道美庄已来台北,他说:
“‘不倒翁’竟有一个倒向正义真理的女儿,请代我向这位巾帼英雄致最敬礼!”
我曾把最低领袖的信给美庄看。美庄似乎无动于衷:
“最低领袖不失为一名老实好人,可是这年月太老实没有用,我倒想写封信劝劝他,不必到台湾来,海南、舟山恐怕就会放弃,台湾实在不大保险——”
海南、舟山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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