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吕不韦》第46章


一切,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想到的一切,统统牢牢地装在自己的心底。 
他有极强的理解力,凡事容易抓主要害、抓住关键、领会要领。 
我们还记得,华阳夫人曾说,嬴政是“外讷而慧中”。她的看法是中肯的。 
小时侯的许多事嬴政都记得。我们会看到,这一点对他对吕不韦与他的关系问题的处理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大人交代的事,嬴政很少能够遗忘。他从很小就能够分出哪些吩咐是极端重要的,因此绝对不可忘记。 
我们记得,嬴政母子回咸阳的路上,吕不韦曾对他说:“孩子,你听着:你要叫嬴政了,不再叫嬴正——你要做秦国的王,管秦国所有的百姓,最后,做天下的王,管天下所有的百姓……所有的!” 
对吕不韦来讲,当时无非是激动心情的一种表露,并不是要真的告诉嬴政什么。但是,嬴政立即抓住了这句话的特殊意义,并把它记住了,而且会终生不忘,尽管他当时并不理解什么是秦国的王,什么是天下的王。但他记下了,这为他后来思想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进宫后,嬴政一直在观察着、吸收着。吕不韦和赵女很清醒,他们要使自己的“野孩子”适应环境,最终成为环境的主人。嬴政并没有什么适应之类的思想,他凭的是内心争强的特性,暗下决心,发誓在宫中绝对不能比别的孩子差。 
他很快适应了环境。随后,他的知识积累越来越多。这样,他也渐渐明白了做王的含义。 
我们还记得那次华阳夫人在宫中发起的给嬴政讲“五霸”故事的事。华阳夫人的用意是明确的,但是,可以肯定地讲,故事讲完在嬴政内心引起的强烈、持久效果,是华阳夫人始料不及的。“五霸”所有事迹都在嬴政心中引起了强劲的波澜,而吕不韦关于秦国应从“霸业”走向“帝业”的讲话,使小嬴政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只是,所有这些,大家并没有注意到罢了。 
小小的嬴政入宫之后目睹了两次王位的更迭。当时,每次王位更迭,谁也没有注意到嬴政内心有什么变化。实际上,每次王位更迭,都激起了嬴政心潮的涌动。他静听着大家对逝者功过的评述,静观着新王的动作。这实际上是在给他做继位的演习。 
总而言之,这一切促成了一个事实:嬴政过早地成熟了。 
而这一点还没有人发觉。 
逐渐地,嬴政在以一个成年人的目光观察着世界,并试图以一个成年人的手段处理问题。而对此,人们,首先是吕不伟却浑然不觉。 
近来,嬴政动脑筋最多的正是“吕不韦问题”。 
当初,对吕不韦,嬴政有的感情仅仅是崇拜。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完全是吕不韦的智慧、英明、果敢和令人吃惊的办事效率。 
这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后来,嬴政思想中起了变化,他发现了吕不韦的不足。有的不足,看在眼里而已,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应。但有的不足,却进了一步:引起了反应。 
这后者,便是吕不韦的以势压人、容不得持不同见解的人讲出自己的见解。这种情况特别表现在朝廷的议事中。 
不错,在嬴政看来,吕不韦的主张往往是对的,提出不同见解的人的意见往往是错的,以不正确的见解反对正确的见解本身自然是错的。但问题在于,每逢遇到这种情况,吕不韦处理起来往往过于简单,有时甚至显得粗暴。而当吕不韦处理简单或粗暴时,嬴政心里就感到不舒服、不愉快。有时,他会对受到粗暴对待的人暗自同情,而如果吕不韦的简单、粗暴来得厉害的话,嬴政甚至会对吕不韦的行为产生反感。 
在大多数情况下,受到粗暴对待的人慑于吕不韦的权势,会低下头去。有的不服,继续争辩,这样,争辩者会受到更为粗暴的对待。久而久之,朝廷上便出现了趋炎附势乃至阿谀奉承之徒。长此以往,朝廷便形成“一言堂”的局面。 
对此嬴政开始有了压抑的感觉。 
对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嬴政感到讨厌了。 
对那些阿谀奉承之徒,嬴政感到厌恶了。 
嬴政看得明白,趋炎附势之徒所以出现,阿谀奉承之徒所以出现,是吕不韦以势压人的结果。 
随后,他的感觉有了发展:感到不能容忍了。
四、往事(2)
我们上面讲过,嬴政自己检讨,近来他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开始他并没有想明白,以为这种冲动是莫名的,后来想明白了,自己的冲动仅仅限于他的那个“不能容忍”。他不能容忍趋炎附势之风盛行,不能容忍阿谀奉承之风蔓延,不能容忍“一言堂”局面的继续。 
接下来,他的思想感情又有了进一步的变化:想出面改变现状。 
我们还记得那天廷议处理郑国渠和郑国问题的情景吧?嬴政那句“这事容寡人再想一想”,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发出的。 
那句话并没有任何锋芒,但它的杀伤力却是无比巨大的。对它,任何人都不能小视。 
嬴政那句话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讲出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但避免了与吕不韦的直接冲突。 
自那以后,嬴政决定继续干下去。 
糟糕的是,他接下来做出了逐客那样错误的决定。 
逐客引来了《韩非子》。 
读了《韩非子》,嬴政的思想发生了一个质的变化。 
先前,他要改变的是“一言堂”的局面,他认为令人讨厌的趋炎附势之风、令人作呕的阿谀奉承之风,统统都是来自相国的“以势压人”。要改变现状,就需去除“一言堂”。也就是说,他的目标,是去除“一言堂”的作风。 
读了《韩非子》,嬴政的思想改变了。他认为,所以有“一言堂”,是因为相国权力太大,势力太强。 
问题还不止此。韩非告诉他,“人主”身旁有如此一个重臣,将危及江山社稷的安全。就是说,危害已经不仅仅是趋炎附势的问题,不仅仅是阿谀奉承的问题。 
我们一定还记得嬴政读《韩非子》时的情景,一定记得他翻来覆去阅读和背诵那些句子时的情景: 
“千乘之君无备,必有百乘之家在其侧,以徙其威而倾其国……晋之分也,齐之夺也,皆以群臣之太富也……” 
“人主之所以身危国亡者,大臣太贵,左右太威也。所谓贵者,无法而擅行,操国柄而便私者也。所谓威者,擅权势而轻重者也……” 
“明主使其群臣不游意于法之外,不为惠于法之内,动无非法……巧匠目意中绳,然必先以规矩为度……以法治国,举措而已矣。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退淫殆,止诈伪,莫如刑。刑重则不敢以贵易贱,法审则上尊而不侵;上尊而不侵则主强而守要……” 
“圣人之所以为治道者三:一曰利,二曰威,三曰名,夫利者所以得民也,威者所以行令也,名者上下之所以同道也……” 
“为故人行私谓之不弃,以公财分施谓之仁人,轻禄重身谓之君子,枉法曲亲谓之有行……不弃者,吏有奸也;仁人者,公财损也;君子者,民难使也;有行者,法制毁也……此……匹夫之私誉,人主之大败也……” 
我们还记得,李斯第二次进宫离开后,嬴政在殿中踱步,背诵了韩非的话:“人主之所以身危国亡者,大臣太贵,左右太威也。所谓贵者,无法而擅行,操国柄而便私者也。所谓威者,擅权势而轻重者也……”当时,赵高曾是惊恐万状。连赵高都觉得像是有一把剑,剑锋的朝向是直接指向相国吕不韦的。 
嬴政的这一思路并不是一下子形成的。实际上嬴政经过了反复地、长时间地思索。 
如果是一般意义上的君臣关系,嬴政就可以思考动手和如何动手的问题了。 
可在思考要不要动手、进而思考如何动手的问题时,嬴政思想上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障碍。 
这个障碍就是,嬴政不能确定,吕不韦是不是他的生身父亲。 
许多人认为,这一问题不会在嬴政心中出现。这方面的问题都应该留在邯郸。就是说,在邯郸,嬴政两岁多时吕不韦和赵女已经分开,一直到他九岁来咸阳。来咸阳后,嬴政懂事了,身边的人有限,不会有人跟他提吕不韦和赵女往日的事。 
这样,许多人便认为,对嬴政来说,不存在吕不韦是不是自己的生身父亲的问题。 
这许多人中包括吕不韦和赵女。 
其实,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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