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命》第34章


酒馆掌柜观察出两位食客恨日本鬼子,压低嗓音说:“小鬼子横行霸道,陶局长又为虎作伥,搜刮民脂民膏,新近修起一座洋楼,你们往北看。” 
街尽头一座黄色洋楼,在古朴低矮的房舍中鹤立鸡群,铁旗杆上挂的那面烧饼旗,呼啦啦地飘出天南星一腔怒火,手又痒起来,直门儿(不断)想掏枪。 
“洋楼里关着十多个姑娘,凑够二十个,送到关东军军营里去。”酒馆掌柜突然咽回要说的话,指指窗外说,“骑洋马的叫小野,那些姑娘的第一宿(夜)……” 
戎装的叫小野腰佩军刀,金色肩章闪光耀眼,此人气宇轩昂,俨然赳赳武夫。他一出现,如同困兽出笼,人们对这个外敌外寇重足而立,侧目而视。 
“鳖犊子!”天南星又骂。 
“官府的耳目甚多,望仁兄少言为佳。”掌柜好心劝道,“亮子里是日本人、警察的天下啊。”说罢关上临街窗户,见店堂没有其他食客,搬把椅子坐在天南星身旁,说,“小日本把咱造祸(糟蹋)苦啦。” 
掌柜讲述了他表弟惨死的经过,不过讲的是另一个日本人,他说:“表弟买匹良种马,那天骑马在街上闲遛,宪兵队长角山荣骑马赶上来,两匹马并行,转过两条街。表弟想回家就加一鞭子,角山荣的马被抛在后面,万没想到,这就激怒了他,一枪将表弟击落马下。” 
酒馆掌柜讲的毋庸置疑。大布衫子早听说日本人杀中国人手法残忍,命令被杀者自己先掘好坟坑,跪在里边……亮子里镇的日本人,个个横行霸道。 
“大哥,”水香回来了,掌柜的又吩咐上菜烫酒,大柜天南星说:“多谢了,我们还有事要做,告辞啦。” 
“慢走,走好哇。”酒馆掌柜一直送到门外,望着消失人群里的背影,回身对跑堂的说,“麻溜把店幌摘了,这几天关门。” 
“为啥呀?”跑堂的疑惑道。 
“你懂个六(屁)哇?”酒馆掌柜已猜出今天这位几食客的真实身份,预料到镇上要出事,要出大事,吃亏的是哪些人他估摸到了。 
对目标虎视眈眈的天南星绺子,终于盼来日落西山时刻。他孔武有力地喊:“鞴连子!” 
胡子纷纷上马飞出卧虎营子,涉过湍急的乔尔沁河,直扑亮子里。 
昨天,大柜天南星带人弄清了镇内的警力部署、陶府的防备情况,陶奎元局长去四平街开会,角山荣带宪兵队去南满围剿抗联,小野独居洋楼,由两名警察保护。全镇南北两个城门还需十几名警察站岗,因此城内及陶府内十分空虚,正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秋雨扬扬洒洒,亮子里浸在雨帘之中。没人注意到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的胡子翻过土城墙,连露宿街头的叫花子、流浪汉也未发觉胡子兵分三路,分别扑向日本洋楼、陶府、窦记布衣店。 
陶奎元的宅院门前,挂着两盏纱灯,摇曳的灯光照得那尊石雕时明时暗时隐时现,象征权势的石狮青面獠牙,眸透凶光守卫铁门旁。一色青石垒筑的围墙坚不可摧,卫队配备杀伤力很大的武器,除非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的人,才敢蹈这龙潭虎穴。 
砰!砰!骤然几声枪响,陶府两盏纱灯被击灭,二柜大布衫子亲自督战叫阵,指挥胡子: 
“压!(冲)” 
另一路人马由水香率领,轻而易举地砸开窦记布衣店,布匹棉衣裤子,是凡搬得动的都掫上马背。曾以财源茂盛而光大前业、荣宗耀祖的窦老板,苦心经营的店铺转眼间被洗劫一空,喊了声:“天灭我也!”一头撞墙而死。 
与此同时,大柜天南星这一路迅速接近秋雨拍打的洋楼。 
小野身着睡衣,独斟自饮。灾难即将降临那位卖唱的小姑娘头上,她手脚被绑牢,衣服剥光,油灯照着赤条条的胴体。 
小野边喝酒边用电筒往少女身上照,像观赏件艺术品。 
“鳖犊子!”一声断喝,几个彪形大汉从天而降,黑洞枪口对准他。 
“你们是?”
《玩命》G卷(11)
“阎王爷,”大柜天南星冷冷地说,他挥刀割断姑娘的绑绳,抓起一件衣服扔给她,“穿上,快影(跑)吧!” 
小姑娘穿好衣服,不懂快影是啥意思,愣愣地站在一旁。 
“我们大爷叫你快跑。”一个胡子解释说。 
“哎,哎。”小姑娘意外获救,连鞠三躬道,“大叔大伯,俺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们。” 
小野瞟眼来人,庄稼汉打扮,蓦然想起亮子里镇居民见他就仓皇逃遁,仗着胆子喊道:“我是日本太君!” 
“B太君,小鼻子!”天南星将小野的那把左轮手枪插进腰间,打开匣子枪的保险机,说,“小日本,你的阳寿到了。” 
按预定行动方案,满载而归的胡子聚集城外,大柜天南星发出命令:“挑(走)!” 
一夜之间,漂亮的洋楼变得千疮百孔,楼前那面烧饼旗依然呼啦啦地飘,铁旗杆下面吊着一丝不挂的小野僵尸,日本人的身体很白很洁净,他像一朵塑料花给人不真实,往日那跋扈专横、趾高气扬的神色荡然无存。这个事件使亮子里全镇震惊,人们扬眉吐气,泄了郁积的愤恨,雪了深仇,恶贯满盈的小野落此下场,令人拍手称快。醉仙居酒馆跑堂的听掌柜的反复说那句老话:恶人自有恶报! 
小野被杀,惊动了伪满朝野,关东军即令角山荣率宪兵队回亮子里镇,部署讨伐胡子。 
四 
角山荣组织满洲国军警联合讨伐队,扑向乔尔沁河岸北的卧虎营子。空空的院落不见半个胡子影儿,拴马桩捆着腐烂发臭的艾大秧子尸体,陶奎元掩着鼻子命人就地埋了亲舅,含泪说:“外甥对不住你老人家,有朝一日定为舅您讨还这笔血债。” 
“胡子大大的狡猾!”角山荣空剿而归。 
天南星绺子在亮子里砸了陶府,杀了小野,抢了布衣店,料到仇敌必然报复,连夜就挪了窑,直奔西大荒的老巢——柳条沟。 
这里长满柳树,人们称为柳条趟子或柳条通。天南星选择此地趴风(藏身),他更喜爱柳树,确切地说是春天的柳树狗,也叫郎郎狗、毛毛狗。 
“你叫啥名?” 
“柳絮。” 
“那不就是柳毛子吗?” 
“俺小名叫毛毛狗。” 
不遥远的往事经常出现在眼前,躺在病榻上的天南星对二柜大布衫子说:“二弟,天凉了,早点做好暖墙子(皮袄)。” 
“做好了,赶明个就发下去。我还安排做批顶天子(帽子)。”大布衫子说,“大哥静心调养吧,绺子的事我支撑着,过些日子,我安排去打白皮子(冬天抢劫)。” 
半月前,在马队昼夜兼程赶向柳条沟途中,一日歇息在望兴村,赶上本村富户张家办喜事。按胡子绺规,赶上红、白喜事,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要派人上礼。 
“大哥,人生地不熟的,张家又不对迈子(相识),溜子海(风险大)。”大布衫子心存疑虑道。 
“规矩不能破,”天南星固执己见,“滑一趟(走一趟),坐席去”。 
天南星同大布衫子带上礼金,到张家参加婚礼。过去他们多次进陌生人家,吃喜酒,抬棺送葬,从没出什么意外。然而,这是一次意外,张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在陶奎元的警察局当差,便衣来参加婚礼。同桌喝酒,言谈中,满口黑话隐语的天南星引起警察的怀疑。 
“来,我敬这两位先生一杯。”警察倒酒,端到天南星和大布衫子面前,瞥眼他们的腰间,鼓鼓囊囊一定藏着家什。经他挑动,天南星来了劲道:“这莲米(酒杯)太小啦,换大撇子(大碗),爷和新丁贵人(新兄弟),痛痛快快班火三子。” 
大布衫子看明那人的歹意,示意天南星迅速离开张家。大柜从二柜眼神看出风紧拉花(事急速逃),刚站起身,警察的枪响了,大柜觉得左胳膊一阵酥麻,热乎乎的血顺着袖管淌出。 
这时候大布衫子枪响了,撂倒了警察。 
绺子拉进柳条沟,安顿就绪,大布衫子从亮子里镇请来治红伤的名医高手——刘和尚,为大柜天南星治枪伤,酒喷药敷,刘和尚治得很认真,伤势大见好转。但是还需要卧床静养几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玩命》G卷(12)
荒原的冬天对习惯马背生活而厌烦床榻的天南星,寒冷漫长且苦苦难熬。风餐露宿,趴冰卧雪竟比这热乎乎土炕、细米白面有滋味有意思,左臂木木地抬不起来,必须听医生的忠告,要想保住胳膊就得卧床静养。 
整日望着秫秸房棚,静养,够闹心的。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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