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命》第45章


套缨铺老板薛感厚是地地道道的胡子,与众匪的差别是他不在局绺,又不同于独往独来的单搓(一人为匪),是专门为胡子销赃的坐堂胡子。众所周知,胡子见啥抢啥,大到马匹骆驼,小到针头线脑儿,砸开土窑凡是能带走的,可兑换成现钱的死物活物通通掠走,享用不了的物品就变成钱,以便储存。可哪个绺子敢公开去销售赃物呢?于是关东社会里就应运而生一个特殊行道——走头子。入此道的人大都有一段为匪或与匪结缘的经历,薛感厚在具备这些先决条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走头子。
《玩命》I卷(6)
薛感厚开办马具店,专销售套包子、绳套、马驴交易市场的用具。一个偶然的机会,经熟人介绍,与胡子联系上,双方一拍即合。他利用马具店做掩护,干起销赃渔利的勾当,成为名符其实的坐堂胡子已三年多时间,警方丝毫未察觉。 
一年后的秋天,胡子黑山狸绺子的上线员(八柱之一)坷拉蔓(姓鄢)深夜来访,此人年纪很轻,过去又不熟悉陶老板,便掏出封信交给他,说:“陶老板,这是我们大当家的给你的海叶子(信)。” 
读完大柜黑山狸的亲笔信,陶老板确定是里码人来谈交易,财神爷登门自然备受欢迎。酒足饭饱后坷垃蔓说:“大当家的这次出手可都是硬头货呀!” 
“莫非是大嗓?” 
“老板真会说笑话,大嗓(大炮)倒不是,喷子(枪)和一些赤烟(弹药)。”坷垃蔓炫耀起获得这批武器的那次踢坷垃(砸窑),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述,白音呼硕有名的大牧主包金禄,他的爷爷在蒙王爷府当差,积攒下很多项(钱),延续到包金禄当家时,家里牛羊成群,吃金屙银睡觉反倒不安稳,修筑了坚固的宅院,配备精良武器,这块肥肉让胡子眼馋,几个绺子先后攻打,都未得手。 
“我们大当家的放台子(赌博)时,结识了包家护院的一个主炮手。”坷垃蔓说,“大当家的劝他反火(叛变),并答应上托(配合行动)。六月初二我们攻进包家大院,弄得多少老头(银元)、老串(银钱)自不必说,喷子(枪)、响子(步枪)碎嘴子(机枪)白菜窑里起出两箱子。” 
“货是挺硬,但弄到园子(城)里来,途经几道关卡,警局里倒是有两个熟脉子(自己人),可也难办成这桩大事。”陶老板甩了几下蝇甩子,思忖些许时候,说,“这样吧,城外桂花村我有个表弟,先在他家把枪窖(藏)了,以后我再找机会慢慢移进园子。” 
双方商定,胡子黑山狸派人将“货”运到桂花村,陶老板当面点清,并按说定的价码付款,时间选定月亏的初五晚上。 
夜像条布口袋一下子把偏僻的桂花村装进去,荒村乖躺在里边木木地安静,偶尔三两声猫叫春外,再无别的声音,迹象表明这不是发生蹊跷古怪事情的夜晚。 
素常文质彬彬、儒商派头的套缨铺老板摇身一变,拎蝇甩子的手实实地握把匣子枪,店铺里那几位见顾客点头哈腰、和和气气的伙计,陡然变得凶神恶煞,腰间全别着短枪。试想一下,这伙人出现在套缨铺,恐怕要“狗凶酒酸”喽,别说所出售的马具贵贱,即使白白送上未必有人敢来拿。 
急促的马蹄打破小屯的静谧,黑山狸率二十几人赶到,暗淡的月光遮掩了来者眉开眼笑的面孔。 
“感厚兄弟,你很守信用啊!”黑山狸客套道,他的话音未落,硬梆梆的枪嘴从几个方向抵住陶老板的后腰,“可惜你今个儿掉脚啦(栽啦)。” 
经精心策划的阴谋就这样顺利地结了尾,走头子薛感厚最终栽到胡子手里的命运已定,在刺耳的子弹声响起前,黑山狸说他的绺子秘密向警局靠了窑(投降),他要以自卫团上尉队长的名义勾动扳机。 
套缨铺老板痛苦声很短促,一具尸体便出现。 
故事30:释梦 
昨夜,大柜占北边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抬着一口红棺材,一个身穿鹅黄色衣服的小姑娘打着灵道幡;清晨他便对翻垛先生讲了这个梦。 
“好梦,好梦啊!”年逾花甲的翻垛先生将稀少的几根银白胡须捻了捻,抑扬顿挫地背歌诀: 
丑不远行酉不东, 
求财望喜一场空。 
寅辰往西主大凶, 
病人遇鬼害邪伤。 
亥子北方大失散, 
鸡犬作怪事难成。 
己未东北必不通, 
三山挡路有灾星。 
午申休往西南走, 
文生下马一场空。 
逢戌不上巽中去, 
口舌是非有灾星。 
癸上西北必不通, 
隔山隔水不相逢。
《玩命》I卷(7)
在胡子冒险生涯中,翻垛先生凭着娴熟的掌中八卦,结合四梁八柱的梦来决定行踪,甚至在夜间迷失方向时,也由他来推算“开门”(行走方向)。大柜占北边昨夜这个梦,翻垛先生好一阵欣喜,兆头很好,因为梦见红棺材意为有财有宝,穿鹅黄衣服的小姑娘意为金子。他对大柜说:“大哥,你的甜兆子(梦)好哇,我推算一下,今天踢坷垃顺风。” 
“掐算一下几时几刻行动。”大柜占北边问。其实,三天前他们就踩好一个点——乔尔沁村牧主田老跩的大院。 
“毕星查辰有救星。”翻垛先生说午后三点一刻。 
田老跩家的土大院没挡住胡子,尽管田家的炮手英勇抵抗,终因寡不敌众而陷落。或许是因砸开响窑而忘乎所以,或许是多日未吃荤腥,从安全角度考虑在抢劫后应当立即走人,大柜占北边屁股沉沉地呆下来,说:“敞开肚子啃富,大煞落(日落)再开码头(离此地去)。” 
新杀猪的白肉血肠很鲜、贼香,土烧锅酿造的白酒放量喝。酒足饭饱他们没等出院便被一支武装剿匪部队包围。 
“你们被包围了,想活命就缴械投降吧。”田老跩家大院外有人喊话。 
众胡子纹丝未动,没听到大柜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行动。此绺屡遭官兵剿杀,多次化险为夷,可这次非同往常,能冲出去吗? 
“占北边绺子的弟兄们,我们奉命捉拿匪首占北边,只要你们反戈一击,既往不咎,谁割下占北边首级,赏大洋三百块。” 
“操你损奶奶洋跳子!”二柜小秃子甩掉布衫子,赤膊上阵,端起机枪就要扫射,大柜占北边喝住他道:“别开边(打)!他们冲着我来的。” 
“干等土垫子(死)?”炮头愤然问。 
“和降大杆子(兵)拼啦。”几个崽子喊叫。 
“拼啦!”众胡子呼应着,剑拔弩张,只要大柜一声令下,他们将以血肉之躯去撞击官兵的枪口。 
“兄弟,”遭遇危险,走投无路的大柜占北边求神指明路,他让翻垛先生推推“开门”。 
全绺弟兄的性命系在翻垛先生手中纸牌上,他摆八门八方——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火烧眉毛,生死攸关的时候,翻垛先生仍四平八稳,振振有词道:“讨债要奔伤门去,行围采猎死门强……” 
素日可信赖的神,今天却不肯帮忙,怎样努力翻垛先生也未找到代表“开门”那张牌。这时,轰然一声响雷,天摇地动,顿时狂风大作,翻垛先生握牌的手哆嗦一下,他脸上乌云比天空更阴沉,浅声对大柜占北边说:“乾宫(天)突然双蒙子(阴)且又斗色子(风)大作,一时半晌儿很难大扇放光(晴天),天象上看凶多吉少啊!” 
的确,官兵重围,轻重机关枪外加迫击炮,仅凭几十杆土枪土炮很难突围成功。大柜占北边认清了形势,与其对抗,必然导致全绺覆没,唯一的解救办法,他想好啦。 
“眼前的事明摆着,风太紧(事急)。”大柜占北边把四梁八柱叫到身边,挨排儿望他们一眼后,嗓音低沉地对这些患难弟兄们说,“大家伙儿跟我风风雨雨闯荡多年,苦没少受,罪没少遭,归终落到这步田地,咳,怨我无能。官兵是冲着我来的,为给你们留条生路,把我绑了交给他们吧。” 
“大哥,”二柜小秃子牙一咬,说,“咱们一起拜过达摩老祖,结成了生死弟兄,马高镫短我们就绑你,那是人做的事吗?” 
“同跳子拼了吧!”炮头前额暴起青筋,愤怒涨红了眼珠子,“就是死,也和大哥死在一块儿。” 
“这样白白送命值得吗?”大柜占北边解下长长的腰带,以不容违抗的口吻说,“绑,牢靠一点,免得他们生疑。” 
于是二柜小秃子就含泪捆绑大柜。 
“二兄弟,”大柜占北边说,“我恐怕难回来啦,可咱绺子不能散伙,洋跳子暂时缴械就先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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