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日落九世纪》第31章


僧孺一走,韦处厚一派又在极力援助京外的裴度,再加上与新相李程不和,逢吉已感到开始有点难办了。其中,他最为担心的还是远在山南西道的裴度。
逢吉是不能甘心自己的政敌翻身的,他在这方面极为执著。这世上对任何事都可以执著,惟独对恩怨之事不然。人只要一陷入“恩”与“仇”的泥淖,便一定会丧失原则,甚至丧失理智。
逢吉有一个既能阻止裴度入朝,又可同时打倒李程的杀手锏。
原来,京师有一个叫武昭的人,早先在裴度手下出了不少力,颇为裴度赏识,保他做到刺史一职。可裴度被斥出朝后,这个武昭连带受累,一直未得重用,竟成了一个闲人,于是自然对裴度的死敌李逢吉不满。武昭在京有两个好友,一是太学博士李涉,一是金吾兵曹茅汇,三人以气侠相许,在京中也稍有名气。李程的亲戚水部郎中李仍叔看不惯逢吉对李程的排挤,乘机对武昭挑拨说:“李侍郎欲授官职与公,但为李逢吉所沮。”李侍郎是指李程。武昭一听,更是愤怒。
一日。武昭多喝了几杯,一时酒兴,便对人说要去刺杀逢吉。听者把这话告诉了拾遗张权舆,张权舆是逢吉的死党之一,立即说与了逢吉。逢吉马上就有了主意。
他先是吩咐侄子李仲言把武昭和茅汇找来,安抚了一番,另一方面却又命人准备捅出此事。这是下半年七八月份的事,正好是朝中有人议论要请回裴度的时间。
九月,逢吉正式发难,暗令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人上报朝廷,说有一个名武昭的人要刺杀宰相李逢吉。如此大事,当然要立案调查,十六日,皇上诏命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这时,仲言按计划找到茅汇,逼他在审讯时作伪,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仲言话说得很露骨:“说武昭与李程同谋则活,不然则死,你看着办吧!”
可是茅汇却没有被吓倒,抗言道:“茅某人为朋友甘心冤死,绝不诬人以求自兔!”茅汇的义气使逢吉的阴谋完全落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果然,武昭与茅汇、李涉三人下狱后都如实招供,结果武昭被处死,李涉、茅汇流放,而李仲言和另外一个参与谋划的逢吉门下、拾遗李虞亦皆被处理。逢吉虽然没被牵进去,但地位已大大的动摇了。先是朝中言事者多称裴度为国家贤才,不宜久置于地方;到了年底,皇上又数度遣使赴山南西道劳问裴度;接着,裴度上表,请求回朝。
第二年,宝历二年(公元826年)正月,裴度回到长安。这不由得李逢吉不怕了。
第三章 反奴为主:神策军与枢密使神策军与枢密使(8)
新年前后,长安城中突然流行起一个新的民谣,内容是这样两句话:“绯衣小儿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初听起来似乎莫名其妙,但细一捉摸,问题就来了。“绯衣”自然是个“裴”字,而“天上有口”不就是个“吴”字?这岂不是说当年裴度平淮蔡捉吴元济的事情!
又是那位拾遗张权舆上了一表:“裴度名应图谶,宅占冈原,不召而来,其旨可见……”
“名应图谶”四字好解,天意垂象预示未来就表现为图符谶语,谁人应之,谁就合当大分;说裴度身为人臣而合图谶,意思也就很清楚。后一句“宅占冈原”就有点深奥了。
原来。帝城长安从南至北正好有六条高坡横亘东西,称为“六冈”,暗合于乾卦的六爻之象。易理:卦分六爻,或阴画或阳画,阴画称“六”,阳画称“九”,乾卦象天,天乃积阳气而成,故此卦六爻皆阳画成卦,从下至上名为“初九,九二,九三,……,九五,上九”。六冈亦如六画,故于九二置宫殿以当王居,九三立百司以应君子,九五贵位,不欲常人居之。裴度宅第在平乐里,恰居“九五贵位”的第五冈,这即是张权舆“宅占冈原”四字所指,也亏他想得仔细。
此时,臣下的表奏已不经门下省审议而改由枢密院直接递呈了,张权舆此表多少是占了与枢密使王守澄意见相同的便宜,否则这种强项之辞早就被门下省驳回了。
不过,天子尽管年少,却也没有轻信这种话,韦处厚说那句民谣的始作俑者说不定就是张权舆本人,敬宗觉得也有道理。再说,皇上也有点好笑,“什么‘不召而来’?!是朕暗中密诏他回京的,你张权舆又哪里知道!”这样一来,皇上对裴度的态度反而更好,二月,即任命裴度入相,同时升衔为“司空”。裴度一上台,逢吉就彻底完了。八月,李逢吉被委以山南东道节度使挂“同平章事”出京,他的政治生命从此结束。
但裴度并不是胜利者,在斗争中真正得到了好处的是宫中王守澄一派。从这两年的许多事情上就可以看出,帝国已由王守澄说了算,他与右枢密杨守和、左中尉魏从简、右中尉梁守谦四人已成了帝国的权威,裴度与韦处厚之辈只能等而下之。皇权与相权渐渐合二为一,而为宦官们所掌握,反奴为主便成为严峻的现实。
皇上却越玩越大。
先是击毬、游宴、打猎、沉溺女色,乐此不疲。皇上特别喜欢击毬,每次都拉了宫中内侍陪他玩耍,动辄就是几十人,直闹到精疲力竭方才罢休。然后就是听乐,用大型乐队为他击助兴。为此赏赐宦官、乐人财物不可胜计,有一次一下子就赐给内教坊一万缗钱,以备他行幸时开销之用。敬宗击常常不分昼夜。而且不在宫中,他喜欢到神策军营中去玩,因为人多热闹。皇上的这一嗜好,长安城中没人不知道。
皇上尚不及及冠之年,好动喜闹倒还算是正常,然而他同样也不能割舍酒色,于是视朝每晏,且月不过三,以后就更不正常,以至国事日废,而使王守澄之流独揽朝钧。
不是没有人进谏,李德裕尽管已远赴浙西,但在宝历元年(公元825年)年初就上了一篇谏书,洋洋洒洒有数千言,讽劝皇上正服、罢献、宵衣、纳诲、辨邪、防微,每句话都是语重心长。可是,李德裕的一番苦心,换来的也不过就是敬宗的一纸优诏而已。皇上并未因此而收敛。韦处厚、李程都上过奏,甚至刘栖楚、张权舆也都磕过头,作用却甚微。在这一点上,李逢吉首先是罪责难逃,裴度等人也有责任,因为天子童昏,翼戴大臣不能尽职,非其之咎而谁咎?!
即使如此,皇上居然还是感到不能尽畅,在这方面,皇上永远有新鲜的花样。他在后宫中发明了一种纸箭,其间密封了一种麝末香粉。每当妃嫔们群集时,敬宗便用竹皮弓向她们射这种箭,被击中者刹那间浓香满体,宫中称之为“风流箭”。听到宫人们都说“风流箭,人人愿”,皇上更是兴高采烈。
敬宗不仅毬击得好,还好看人手搏,经常是令力士们全力表演,手搏者臂断头破是家常便饭。最后,皇上喜欢上了一种更有趣也更刺激的玩法:在夜间捕捉狐狸,而且是亲自动手!他把这个游戏称之为“打夜狐”。天子到了这一境地,已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狂童了。
这个狂童不仅无比娇纵,又十分偏急而蛮不讲理,“人主”的身份和贫乏的阅历更使他极端无知。他驱使手下的奴才近乎于狂暴无常,力士、内侍偶有小过,轻受捶挞,重遭流配、籍没,情况一如其祖父宪宗最后时期的情形,宦官们又怨又惧,忍无可忍。
总体来看,宦官中也有两派,一是高品阶层如两枢密、两中尉,此外就是天子身边的内侍们,这一派虽然无权无兵,但他们贴近皇上,正如当年的陈弘志,此辈若要有所反抗,自然就要从皇帝下手。敬宗只是个小儿,比之当年的宪宗更是无法相比,他的末日到了。
宝历二年(公元826年)十二月,经常陪伴皇上击游猎的宦官刘克明、田务澄、许文瑞,神策军将苏佐明、王嘉宪、石从宽、周惟直等人秘密地结成了同盟,开始了行动。他们再也不会像早先的陈弘志那样仓猝起事,他们进行了周密的部署,计划已近于滴水不漏。这一次轮到王守澄、梁守谦懵然无觉了。
初八这一天,敬宗夜猎还宫,意犹未尽,命人大摆宴席,与刘克明等二十八位侍从喝酒。此时,宫中守备松懈,刘克明的同盟者又全体在场,整个殿内外就只有皇上和他们这些人。机会难得,克明与诸人以目示意,决定即刻发动。
皇上高兴,酒已到了七八分了,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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