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武器》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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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背起背包,离开了温州。听说福建沿海正在搞开发区,我过去是收集资料,写进《盲流指南》的,我想找很多事情做,让我忘记伤心事,让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从温州到福建的长途车上,我一路伤心一路哭,哭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我不是哭自己失去了一条胳膊,因为我还有一条胳膊;我也不是哭柳青失去了比胳膊更重要的东西,因为她保住了女人最重要的相貌。我是哭,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可以见到柳青,又不知道见到她时又会是什么样子;我是哭,从此我的心中将空空荡荡,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激励我去追求去闯荡。
福建沿海的情况多多少少给了我一些安慰,我早在北京时就听到盲流中流传福建沿海要搞大规模开发投资,所以那时我就安排自己一路南下。但到达这里之后,情况还是出乎我的意料。福建沿海,从北边的发福州到南边的东山岛,几乎都在热火朝天的搞开发。从造船厂到游乐场,什么项目工厂都有,每个项目的规模虽然都不是太大,但好在项目多,种类多。我到达时已经有三百多个开发项目上马,
从远近听到小道消息赶过来的民工也大概有五百万,每天还在络绎不绝,不过好像还是无法赶上项目上马的速度和所需民工的数量。
福建沿海和台湾隔海相望,一直以来作为前沿阵地和战区,没有得到国家的重视,改革开放20多年了,几乎都没有很好的开发。现在中央突然改变策略。据说,为的就是给台湾一个样板,让台湾人民看到大陆的如火如荼的社会主义建设。但由于中央改变策略具有试验性质,所以并没有大张旗鼓地登报开会搞宣传。民工大多都是靠大家口头相传得到消息后才赶过来的。赶到这里的民工都挺满意,工资有近一千元,这比南方的都高出两百多元。
我到这里后,看到到处都是欢欢喜喜的民工,心里也慢慢把温州的不快一点点驱逐出去。
我找了个临时工,工作很轻松,然后找机会从南到北地走了两趟,把基本情况都搞清楚了。这里主要以水上游乐场,造船厂和制造业为主,从南到北几乎开设了十几个造船厂,以小型渔船为主,也有小型游艇。水上乐园则以游船和划艇为主。由于这些制造都是低科技的,所以并不需要熟练工人,一般民工就可以胜任。
由于得到中央的大力支持,福建政府一反过去保守的做法,也跟着北京大量投资,据说,短短一年下来,总投资已经达到一百亿人民币,而且还在不停增加。和大量的投资投入相比,盲流虽然每天都在涌入,但显然仍然供不应求。主要原因是这里的交通不方便,没有几个像样的大城市,加上投资消息基本上没有正式报道过,盲流们没有可靠的消息,不敢贸然赶过来。
我找到几位有些专业文化的老乡,他们告诉我,按照目前的投资进度,福建沿海这几个城市附近至少需要一千五百万民工,目前只有五百万,就算加上临时从福州和厦门转过来的民工,也不会超过七百万。这就是说,仅仅在今年,这个地区短缺至少五百万盲流民工。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就是说至少又有五百万盲流有工作了。虽然靠民工们口头相传,每天都有民工涌入这个地区,帐篷和临时居屋每天都搭起一片,要达到五百万的话,还是很困难。我想,根据以前的反馈,大家对《盲流指南》越来越信任,现在是我为盲流出力的时候。
我计划到目前劳动力过剩的地区去发行新的小册子,把福建沿海地区需要大量劳动力的信息传递给内地和广东沿海的盲流民工。另外,就我所知到的情况,广东地区长期存在着以低工资剥削民工的情况,我想赶快到那里去号召民工转移到福建沿海地区。
让自己很忙,让自己有事情做,我就会忘记不快。我又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广州。
舅舅和两年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我明显感觉到他心中有事,他的眉头皱得像一个解不开的绳子节。
舅舅好奇地上下打量我好几遍,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一会说我变化真大,一会又说我还是老样子。我都糊涂了。
仿佛没有搞懂我而想多相处几天,舅舅对我说,多住几天吧!
我也想,可是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告诉舅舅。舅舅点点头。我们谁都没有提起那些信,那些我以前给舅舅写的信,但我知道舅舅一定好好保存着它们,而且他在观察我的时候,一直在想着那些信。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不太懂得说话,但让我一个人安静的时候,我就可以写出来,所以给舅舅的那些信才更能代表我。
我从东莞到深圳又到珠海,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到过很多地方。广东是盲流民工最集中的地方,也是全国盲流向往的地方。可是由于长期低工资低成本,在这里打工的盲流民工也是受剥削和压迫最深的。这里的盲流民工拿到手的工资表面上看来要稍微高过内地一些地方,但是如果和当地的生活消费开支比较,就知道这里的盲流民工如果靠老老实实卖力气赚工资的话,往往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很多内地盲流当时东挪西凑买了南下的火车票,到这里拼死拼活干几年后,存下的钱除再买一张火车票回家之外,所剩无几。但就是这批忍受剥削和压迫的盲流民工使得中国争得了“成本低”的名声,而且正是他们使得中国在短短十几年里,成为“世界工厂”。
前几年,这里的民工认识到没有出路而纷纷离开,结果造成了民工短缺,后来严重影响了外资和合资工厂。就在有些工厂主考虑增加工资时,某种势力为了维持中国的经济持续增长,为了保持中国“劳动力价廉物美”、“成本低”的优势,而无形中从内地调动了更多的盲流过来。
这些我都听说过,但我们无能为力。既然离开农村,就要找工作,至于人家给多少钱,由于没有一个统一标准,更加没有一个保护盲流民工权益的机构,盲流民工们并没有选择。但我想,这样的情况迟早会有变化,也一定会结束的。虽然我自己还不清楚以什么方式结束,什么时候结束。
我想这次到广东地区,一边找工作做的同时,一边把广东地区的《盲流指南》编写好,这里有很多有文化的盲流,不用多麻烦,我就找到了多个合作伙伴。我还想,要不失时机的把福建的情况通报给大家,让他们知道我们也有选择,不一定要留在广东。
我觉得生活过得越来越有意义,也越来越充实,虽然这些年我挣的钱只够糊口,稍有剩余也都投进了《盲流指南》里,但却很满足。特别是看到像我一样的盲流兄弟姐妹们互相传看我发起编写的小册子时,我真好像有一种“大侠”的感觉。
哈哈,由于我没有钱买手机,又居无定所,所以各地编写的《盲流指南》小册子都没有留地址电话。所以这些年下来,我走过的地区大家都知道有本小册子叫《盲流指南》,他们也都知道编写这本小册子的是个独臂人。大家喜欢这本盲流自己的杂志的时候,就称编写者为“独臂大侠”,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号是在杭州,我当时都兴奋得要飘起来啦。我拾起一枝柳条,坐在美丽的西子湖畔,幻想自己在西湖边杨柳中飞舞“独孤九剑”的样子……
后来,我所到之处,都留下了“独臂大侠”的踪影。只是从来没有人当面叫过我“独臂大侠”,我想,这也难怪,就我这副样子,离“大侠”的称号实在相差十万八千里。
能够为和我一样的盲流做些事,而且受到他们的肯定,比什么称号都让我满足。广东的盲流发展较成熟,我在广东编写小册子时不但得到人力支持,而且印刷厂听说我是印刷《盲流指南》,就免费印刷,连成本和工本费都不受。他们说,只要多盗版两本书,就赚回来了。
在我接触的所有盲流中,深圳东门的姜老伯给了我很深的影响。他老人家七十多岁,靠乞讨为生,在乞讨的生活中,他收留了八个六到十四岁的乞讨儿。他们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家庭。姜老伯收留的乞讨儿中有些是被有黑社会背景的乞讨集团控制的,姜老伯帮这些孩子改过自新。他告诫这些孩子:乞讨和打工挣钱光荣,但盗窃和加入黑社会就绝对可耻。
那天在棚屋里,刚刚认识我的姜老伯听完我的介绍后,高兴得不得了。他说出了自己的见解,他说,由于盲流特别是盲流中的年轻人和孩子,从小离开家和大人,对好坏和善恶的认识有限,结果他们成为沿海地区黑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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