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食录》第18章


中,牌亦不知所在。
吴士冠
吴生杰,字士冠,豫章人。僦居沈氏别业。院有小池,池上桃柳各一株。淡日微风,吟咏其下,帐然有碧云日暮。佳人未来之思。
一夕,镜月初悬,遥见人影徘徊桃花下。促视之,乃一丽人,云鬟霞脸,衣浅绎衣。见生,欲避去,生引其裾曰:“天风吹来,复任其吹去耶?”绛衣曰:“妾西邻某氏之女也。爱此夜景弥佳,故来游赏。”生求与俱。至室中,绛衣曰:“妾非能无意宋玉者。然此时羞颜所不能及,且恐家人见迹,当俟诸他日。”生不得已,与之盟而纵之去。自是日扫榻整裀,以待佳期矣。
越三日,夜初,有扣环声。急启门,一女郎径入,绿衣翠袖,并非前日所期者,面容态冶艳不相下。生讶之,方欲启问,而女郎遽骇曰:“此非阿姨之家耶吾误耶”即欲去。生持之,笑曰:“谁为卿阿姨即此是也。”女且怒且笑曰:“此真冤苦!”生闭门迫之,女不得已,从焉,谓生曰:“妾家去此伊迩,因阿姨遣婶相召,误至君所,殆亦夙缘。今当赴阿姨招矣。”生请后期,女答以伺便当至,遂送之出门。时生僦居未久,且足迹不甚出门户,固未悉邻氏之谁何也。但觉馀情剩馥,描写中怀,竟不成寐。
少顷,又闻扣环声,窃意绿衣复至,喜而纳之。映烛而观,则宛转低鬟,绛衣长袖,向者之花下人矣。生益喜,私心窃谓一时顿得两玉人,从容抚之曰:“侍卿日久,今夕乃来,然真信人也。”绎衣不语,而眉黛间微有愁怨之色。叩之,亦不言,终宵而去。
次夕,绿衣者复至,曰:“昨得恃君于,归而心醉,因成拙诗一首以志幸,可呈教否?”生狂喜索观。绿衣袖出一碧笺,字画端丽,诗曰:
“小院春愁听子规,风前舞断小腰肢。
韩郎忽走章台马,炯散红楼月上时。”
生赞赏不已,笥而藏之,若获至宝。
是夜绸缪缱绻,倍觉风流。绿衣临去,谓曰:“妾父母颇不戒,得恣往来。然恐过扰君子,当定期而至。”生正念两女频来,必且相值,岂得晏然乃订以越宿一至。
次夜绛衣复来,妖娆谐谑,不复如前之缄默,而舌锋铦利,多含讥刺,若知有绿衣之事者。虽百端隐秘,终不释。将晓,临去,亦请期。生阴幸其言,因伪请连夕。而女不许,遂亦订以越宿,盖奇日也。而绿衣之约乃偶日,故偎红倚绿无虚夕,而竟不相值。
生一日昼坐无聊,出绿衣诗观之,即于纸尾属和。既毕,压置砚匣下。是夜绛衣至,谈次,屡翻阅案头书册,复玩弄其笔墨不休。生曰:“美人亦解吟咏乎”绛衣曰:“诚恐贻羞大雅。然鄙人之志,不可默也。”遂索笺书二绝云:
“镇日无言忆玉真,天台明月是前身。
芳声孤负襄阳赋,偏让灵和殿里人。”
“为谁消恨助谁娇红雨丹霞自寂寥。惆怅刘郎并阮客,断魂翻在灞陵桥。”
生览之,虽觉讽己,而惊其才藻,乃虽赞曰:“雅有唐音,真扫眉才子矣”绛衣笑曰:“谬赏所不敢当,第比章台柳何如”生愕然曰:“何谓也”绛衣即于砚匣下取绿衣诗读之,曰:“谓此耳。”生不胜惭,遂告之,巳求相容。绛衣曰:“非有他意,直以此赋诗者非入耳。恐伤郎君,宜远之。”
生犹未信。忽有排闼而入者,乃绿衣也,指绛衣骂曰:“汝本妖妄,乃间我乎!”绛衣亦骂曰:“颠狂婢子,只合向长安道上,牵行人衣袂,何得撞入武林源诱人渔郎耶”绿衣曰:“吾先人九烈君好奖士类,曾以蓝袍赠李秀才,李遂登第。词人学士往往称之。即清风亮节如陶彭泽,犹心折焉。安所谓颠狂,为汝轻薄随流者口实也?且即有是,于汝何与而妒若此,岂犹谓阮宣之妇剑锋不利耶”
是时生意惊魄骇,莫所知云,但曰:“不佞之罪,不佞之罪!”
二女争辩殊不息,久之,乃相谓曰:“郎君何罪!皆汝我之孽。既已言泄,安可复留自后当相戒绝迹,再至者,宜尝斧刃!”生凄然曰:“二卿何相轧之深也?鄙人方田联芳,乃遽作此断肠语,吾将何以为情哉”二女曰:“君勿恋,缘尽矣。世间繁华,无不撒手,而况娇花弱絮乎”遂趋出,俱失所在。
后微叩邻人,并无所谓二女者。但见桃花带雨,狼藉残红,柳线含烟,飘摇惨绿,尚有洒泪含颦之态,二女殆桃柳之精也。叹息永日,祷请终宵。每当淡月微风,双影摇动,辄疑娇魂丽魄翩然而来,卒亦无有搴帘而入者,而生亦自此病矣。思念之诚,至于心死,乃赋《醉春风》一阕以自伤,云:
“柳外仓庚唤,花间蝴蝶散。东风吹老艳阳天,叹叹叹!前度刘郎,当年张绪,一般凄断。独倚雕栏畔,情根谁剖判相思相见定何时算算算!除是来生,现身花柳,才完公案。”
久之,移疾归。
耳食录卷八
章琢古妻
友人朱青谷述一事:有林甲者,素有心疾,心之所向,魂辄随之。
一日,仰视飞雁,见其翱翔自得,心羡之。入宣而病,忽觉魂游舍外,旋有一人导之去。见一王长颈鸟噱,旁立者皆肖其形。王谓甲曰:“闻有狮天之志。凌云之想,宁欲羽化乎”因命一人持羽衣衣之。甲方逊让,自视其身则已雁矣。遂与群雁俱翔,海碧天青,唯其所向,写彭蠡之姻沙,宿潇湘之芦苇。忽有持弓挟弹、追而弋之者,群雁皆善避,唯甲不习,遂中左翅,嗷然而坠。
昏痛之际,倏已魂返,呻吟床褥,跃然而起。问诸家人,言已死半日,唯气尚未绝耳。犹记弋者为族子某,急使人告其故,则主人之雁,已为其不呜而烹之矣。
又一日,临渊羡鱼,既归而魂离,遂往浴于渊。有一鱼头人引之至一处,宫殿皆水晶所构。其中人语曰:“子非鱼,何以知鱼之乐今当使尔为鱼也。”甲已惩羽族之苦,不欲更为异物,急辞不愿。忽一人持一衣覆之,投之深池,觉五官百骸都非其故,悟己身已鱼服矣。游泳清湾,依跃浅渚,侣虾蟹而戏萍藻,乘风雨而驾波涛,颇谓潜鳞差胜飞翼。然苦饥无食,唯淰水吞沙耳。间遇岸上垂纶,纶端之物芳香可味,熟视猛省,知其饵也,即掉尾不顾。后馋甚垂涎,聊一吞之,则钩挂其腮,已上七尺竿头矣。
视垂钓者,乃邻人之仆,因大呼:“舍我我乃林某也。”仆略不顾,欣然有喜色,脱其钩,以杨柳贯之。复大呼“勿贯”,即又不闻,提之以归。遇邻人于门,遂呼“公速救我”。邻人殊不识,但曰:“尚鲜尚鲜,速剖而烹之,可用佐饮膳。”甲窘甚,大骂曰:“我与尔比邻有年,今不相救,反烹我乎何凶残若此!”亦无应者。乃取以畀其妻。甲又连呼曰:“我也!奈何烹我!”其妻即又不答,乃携之庖厨。百端呼号,皆不省。既被刃,大叫一声,乃从床上惊觉耳。视诸邻人,鱼固俨然在釜也,云:“向见鱼口唼唼不已,实不闻声。”
甲因自思,一心之动,便已易形,致受弓刀汤火之苦,以后遇物,绝不敢生歆羡想。然而化龟化鹤化牛化犬,仍不一而止,盖用心既滑,略动则应之,不必羡也。而所化无不被祸者,被祸乃得返。唯无知之物,虽羡之亦不能化。家人知其如此,每见其淹淹欲绝,亦殊不经童。因是或数日,或数月,似死非死,而卒亦不死。
其友人章琢古妻陶氏,丽色也。以病死,经日忽活,亲爱有加,而验其性情嗜好。声音举动,绝不类向时。闺阁中多作友朋契阔语,而床笫之情或寡。章每谓重订三生,便成隔世也。妻亦言不自知其故,并不记有向时情事者。时或束带加冠,作男子容状,见宾客常不避,或见他姓女流,反避焉。章颇患之。
一日,甲之弟乙来访章。妻见乙,急前抱持痛哭,呼:“吾弟无恙”乙甚骇。而章甚怒,意其病狂也,牵而闭之室中。妻仍呼不止。乙恐犯嫌,即辞去。妻恸哭至暮。章素怜之,寻常不敢忤其色,至是怒其辱已,切责之,声色俱厉。妻略不悔,亦不辩,唯求死不已。章无如何也,反以温言慰之。妻曰:“我死志已决。欲我不死,须共如林氏,乃可。”诘其故,仍不肯言。章不得已,从之。既至林氏室,妻忽僵仆于地,气已绝矣。章惊悼而呼,观者环集,共相嗟讶。章既不知其妻暴死为何故,众又不知暴死之人为何人,莫不以为奇绝矣。
忽一人自内鼓掌而出,曰:“吾友欺人太甚!乃使友人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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