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明的束缚下》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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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真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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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男人失去对自己的信心,女人就会向他进攻。克利奥帕特拉真的曾与安东尼打架——正因为如此,安东尼才自杀。但这是由于安东尼先对自己失去信心,仅以爱情赖以生存,而这正是软弱和无能的表现。一旦女人起而反对自己的男人,她就会毫不放松,一战再战,仿佛是在为自由而战。但事实上,她要的甚至不是自由。自由是男人用的字眼,对女人来说,自由的含义是比较琐碎的。她会为了挣脱那个不再相信自己的男人而斗争,不停地斗争,但斗争并不能带来一丝自由。从女性对自由的理解方面说,今天的女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不自由。也就是说,比起她和男人互相爱慕的日子来,她变得更不安宁,失去了那种可爱的女性恬静,那静静地如河水般流淌的恬静,失去了幸福女性那种可爱的花一般的反应,失去了生活中纯粹下意识的妙不可言的乐趣——这一切其实是女性生命之所在。
今天的女人常常很紧张,一触即发,异常警觉,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干仗而挽起袖管。瞧她那模样:那仅能遮体的衣裙,那头盔般的帽子,那齐平的短发和刻板的举止。无论你怎么看,她都更像个士兵而不像其他,这不是她的过错,她是注定要这么做的。一俟男人失去对自己、对自己的生活的信念就不可避免地出现这种现象。
经过岁月的演变,男女之间形成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互不信赖的年代,人们感到这种关系是一种束缚,一种必须打破的羁绊。于是撕破一切同情心和一切无意识的同情关系,让男女之间力量的无意识流动和无意识的柔情决裂。其实,男人和女人并不是彼此分割、相互独立的个体,尽管不少人对此大有微言,但事实就是如此。甚至男人和女人也不是两类毫不相关的人或毫不相关的意识和大脑。纵然有人声嘶力竭地反对这种观点,但事实终归是事实。在一种无法分析的复杂的生命之流中,男人有形无形地永远和女人联结在一起。不仅夫妻是如此,就是火车上坐在我对面的女人、卖给我香烟的女孩,也都向我传来一种女性的暖流、女性的水花和烟雾,它进入我的血液、我的灵魂,使我成为我。相反,我也把男性的生命之流输送出去,它给女性以抚慰、满足,使她成为真正的女人。这种情况依然常常发生在我们的公开接触中。男女之间那种普遍的生命之流并没有像私下的生命之流那样受到破坏和倒流。正因为如此,我们越来越趋向于公开交往。在公共场合中,男女之间仍友好相待,常常是这样的。
然而,在私下里,斗争却在继续。这场斗争早在我们曾祖母的时代就已开始,到了祖母那代,已经越演越烈,到了母亲这一代则成了生活的主导因素。女人们以为这是为正义而战,她们以为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使男人“变好”,使孩子们的日子“过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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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真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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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发现,这种伦理方面的托词其实不过是个借口。我们还发现,我们的父亲之所以受到母亲的攻击和殴打,并不是因为母亲真的知道什么是“更好”,而是因为做父亲的失去了对生命之流、对生活现实的本能把握,因此女人便命里注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盲目地与他抗争。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耳闻目睹了这场战斗,我们那时相信道德方面的理由。但后来,我们自己长大成人,也成了攻击的对象。现在我们终于知道,其实并不存在什么理由,无论是道德的还是非道德的,这只是一种自然现象。我们那些号称相信有“善”之类东西的母亲们,却在临终前开始厌倦自己身上这种始终如一的善。
是的,这种争斗过去是,现在仍然是为了它自己,它毫不怜悯,除非在痉挛和停歇的片刻。尽管女人总说她同男人斗是为了得到他的爱,其实并非如此。她所以那样做,是因为她知道,本能地知道他根本不会爱。他已经丧失了对自己的信心,失去了对自己生命之流的本能信念,因此他不可能再爱,绝对不可能。他抗议的越多,维护的就越多,越是崇拜,越是卑躬屈膝,就越不能爱。一个被人崇拜,或者被宠爱的女人,在她本能的深处知道得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被人爱,自己是受骗了。但她鼓励这种欺骗,啊,大大地予以鼓励,因为它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但到最后,复仇女神就会到来,追踪这不幸的一对。男女之间的爱既不是崇敬,也不是宠爱,它是更深刻的东西,并不引人注目,也不艳丽多彩,而是像呼吸那样的东西,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简直像呼吸一样普通,也像呼吸那样必不可少。事实上,男女之间的爱正是一种呼吸。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靠斗争而得到男人的爱的,至少,不是因为反对自己的那个他而得到爱。同样,没有一个男人会爱一位热衷于同他作对的女人。但她什么时候才会放弃这种斗争呢?显然地是在他屈从于女人(因为屈从常常是,至少部分是虚假和诡诈的)的时候吗?不,这是绝不可能的。当男人屈从于女人时,她常常会变本加厉地与他斗。为什么她不同他分手呢?她的确常常这样做。但后来怎么样呢?她只是再找一个男人,再继续这种战斗。女人有同男人作对、无情地作对的需要,这已成了依附于她的成分。
她为什么不能一个人生活?她不能。有时,她会加入其他女人的行列,在群伙中继续她的战斗。但有时,她必须独处幽居,因为没有男人来同她争斗。然而,迟早她还会被那种同男人接触的欲望所征服,那是绝对必要的。如果她很富有,她会出钱雇一个男舞伴或舞男,把他作践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至此,战斗也还没有结束。伟大的赫克托耳死了,也还不肯善罢甘休,还必须把他剥得精光,捆在奔跑的马车后分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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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真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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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争斗几时结束?呵,几时结束!从现代生活中似乎找不到答案。也许,只有当男人重新找到自己的力量,重新恢复对自己的信心的时候;也许,只有当男人死后复生,重新开始新的呼吸,获得新的勇气、新的关切或漫不经心的时候。可悲的是大多数男人不能也不敢结束自己那诚惶诚恐的旧形象。他们在绝望中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女人不放,并渐渐对女人产生一种冷酷无情的仇恨,这是长期受虐待的孩子才具有的仇恨。一旦这种仇恨消失,男人就逃避,进入利己主义的最后阶段,这时他不再具有真正的感情,因此也就无所谓烦恼和痛苦了。
这就是现在年轻人所处的境地。这场男女之间的争斗多少已经趋于平息,因为双方都已十分空虚。这是十足的玩世不恭。小伙子们都知道,他们可爱的母亲的“仁慈”和“母爱”只不过是另一种利己主义,无非是她们自我的一种伸延,一种想对另一个人拥有绝对权力的欲望而已。呵,这些女人内心的秘密就是对她们自己的孩子拥有绝对权力——一切为了她们自己!她们有没有想过她们的孩子受骗了?没有,一刻也没有!你可以从现代孩子的眼睛中看出他们的抱怨:“我母亲每吸一口气都想威吓我,尽管我只有六岁,可我也敢违抗她。”又是斗争,斗争。这场斗争已沦为只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如今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母亲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自己的孩子。她又一次惨败了,但她仍然不肯就此罢休。
同男人的斗争差不多要结束了。为什么?是不是因为男人已经找到了新的力量?是不是因为男人的旧身躯已经死去,在新生中获得了新的力量,新的信心?呀,显然不是这样。男人避开了斗争的锋芒,躲到了一旁。他历尽折磨,玩世不恭,再也不相信什么,他放弃了一切感情,只留下一个男人的躯壳,很和蔼,很讨人喜欢,事实上是现代男性的最高典范。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他的,唯有那对他安全的威胁。他害怕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感到“不安全”。于是,他把自己的女人置在他和这个充满危险情感和欲望的世界之间。
但他什么也感觉不到。这种冒牌的极乐世界和超越所有理解的和平是一种伟大的伪造的解放。这是一种形式的极乐世界,一种形式的和平,是绝对的无效。起初,女人无法认识它,她大为光火,气得发疯。你常常可以发现女人一个接一个地扑向那些已经获得这种假和平、假力气、假权利的男人——那个十足的利己主义者。这个利己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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