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祭》第63章


“我不过问问。以后你早晨起早点。”
“再咋早呢?我起来,做了早饭,扫了院子,喂了猪。他们才起呢。”
“早就好。你是个小辈,起早是应该的。人家苦了半辈子,应该歇歇了。还有,平时没事不要到别人家去串门。”
“谁爱串门呀?不过有时到人家看看电视。家里的那个破电视坏了。没钱修就放着。我就到人家去看,也不常看,十天半月一次。咋?听到啥闲话了?”
“闲话倒没听到。只是常往人家跑,免不了叫人指长戳短的。你当然没啥,可大人就受不了。对不?你也该替大人想想。再说,到人家,也免不了和人家说几句。明理人当然不说啥。不明理的,说你和男人嘻嘻哈哈,有这个那个的。当然,我的姑娘是个啥人,当娘的当然知道,可别人就不知道了。对不对?”
“妈。”兰兰抬起头,“有啥你明说好了。婆婆还给你说了啥?你明说。”
“也不是你婆婆不好,丫头。”妈叹口气,“你自己也该注意些。你想吃啥了,到娘家来,妈给你做。想买啥了,给妈说,妈给你买。不要动别人的东西。叫人说三道四,妈脸上拿刺条抽哩。”
第十一章(7)
“你不要说了。我知道,定是那老妖说我偷着吃了,拿她的零花钱了。”兰兰流出了泪。“那老妖在人前编排我不止一次了。我怀那个娃娃时,想吃个炒鸡蛋,吃了一个。她就说我偷着吃。你说,谁没‘害’过个口呀?有爱吃酸的,有爱吃甜的。可我偏偏爱吃个炒鸡蛋。你说,妈,才一个。老妖就指桑骂槐了半个月。娃娃流了,总该饶我哩吧?我喝了凉水,为啥不喝?气头上我还想上吊呢。还有,五奶奶上回头疼,买去痛片,没钱——就那个五保户。问我借,我哪有钱呀?正好她桌上有一块钱,我就给了五奶奶。她就在背后说我手脚不老实。你说,妈,这还算个大人吗?我再眼小,总不是只值一块钱吧?”兰兰哭出了声。
灵官妈也流出了泪,想到女亲家亲热的笑,觉得像吃了苍蝇。“还说我爱串门啦,和男人嘻嘻哈哈啦,套骗人家的臭鞋底儿穿了……在村里传了个一溜风。串门?我咋个串法?不过到秀兰家看个电视嘛。她的男人又不在家,我咋个串了?后来,你说我串门,我偏串。只许她和男人龇牙咧嘴,我连个话也不能说了?人家问话,我总不能不答吧?她就说我和这个嘻嘻,和那个哈哈。啥风都是她放,啥谣都是她造。你说她算个大人吗?秀兰给了我一双鞋,是她买的小了,穿不上。我还给了她个头巾呢。她就说我丢了她家的人了,套骗人家的臭鞋底儿穿了。我头巾换双鞋,就丢人?”
灵官妈脑子里嗡嗡直响。她啥话也不想说了。
“还教唆儿子打我呢,说是打到的婆姨揉到的面。还算人吗?白福待我稍微好些,她就气不过似的。总要生出个方儿,叫白福打我一顿,她才顺气。连公公望我一眼,也成了我的罪。呜呜,眼睛长在人家身上,他望人,与我有啥相干?我总不能把他的眼睛剜掉吧?总不能不给端饭吧?不端,她说我没教养。端吧,又说我如何如何。你说,有这样的大人吗?”
兰兰抹把泪:“这些,也没啥。最苦的是……唉,怪就是怪,为啥单单死娃子?生一个,死的。生一个,死的。就齐神婆禳解的那个活得长些,多吱哇了几天。你说,妈。莫非我命里真没福养儿子?……要没有引弟,真不想活了……可那个不长心的,动不动就骂,就打,说是我有意叫他断后……不该说这些。妈,我怕你们担心。反正是人家的人了,爹妈知道了也只能搭些眼泪。有啥法子?你今天不提的话,我是不说的。说了也没啥意思。”
灵官妈想安慰女儿,可又想不出说些啥,只是流泪。她觉得亲家不仅糟蹋了她女儿,还欺骗羞辱了她。女儿竟生活在这样一个家中,她的心都寒了。
“兰兰,有啥话就说。啥都说出来,说出来就好受些。不说,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
兰兰却醒了似的地睁大眼。她抹去泪,说:“妈,没啥。其实也没啥。不管咋说,我在媳妇堆里还算好的。真的,能吃饱肚子,能穿上囫囵衣裳。队里有个媳妇连肚子都吃不饱呢。没啥。就是心里不太舒坦。忍一忍,也就惯了。你也不用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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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知道女儿是怕她扯心才安慰她,心里更加难受,泪开了闸门似的一个劲流,渐渐哭出了声。女儿一个劲劝她,劝一阵,反倒将自己劝哭了。娘儿俩索性抱头,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4)
既知道了真相,灵官妈对女亲家就有了新的看法。她自然不去“解释”女儿的那些缺点。她知道那样免不了绊嘴。弄不好,感情一冲动,难免说出过分的话。女儿既已给了人家,就是人家的人。由她打由她骂吧,当娘的只能陪些眼泪。她不像有些当爹妈的,动不动就跑到姑娘婆家吵呀闹呀,解决不了啥问题,反倒闹僵了亲家关系,结果只能使女儿的处境越加恶劣。
到了快收工的时候,灵官妈担心的倒是如何见亲家的面。亲家自然不是傻瓜,不会估计不到兰兰的“解释”。真相大白之后,女亲家肯定会难堪。灵官妈反倒担心亲家如何摆脱难堪局面。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女亲家一进门就一如既往地浮上了亲热的笑。那是十分自然的笑,仿佛她和兰兰之间不曾有过不快。随着笑,她热情的招呼很自然地出口了:“哟,亲家。”那语气充满喜悦,反叫灵官妈觉出了自己的小气。
晚饭后,女亲家打发白福宰了只鸡,叫兰兰爆炒了一盘子,又炒了亲家带来的兔子,还叫白福去小卖部买了瓶白酒。三亲家和小俩口围在一起,热热火火吃起肉喝起酒来。
这一番举动冲去了灵官妈心里的阴影。兰兰也因为婆婆宰了鸡而脸色鲜亮了许多。这使灵官妈发现兰兰的处境并不像下午想象的那样坏。女亲家也不是一个很坏的人。亲家这番热情的接待,竟使她心中的郁闷消失了,剩下的只是对亲家宰鸡的过意不去。
“哎呀,亲家。这可不对了。你看,我又不是外人,破费啥呀?”她说。
“瞧,亲家,你咋这样说呀?我们是实亲。你又轻易不来。我们俩亲家好好喧和一下。”女亲家笑着,一脸真诚。
这一说,下午在她脑中丑陋不堪的女亲家形象就完全从脑中消失了。“谁家没个碟儿大碗儿小的事呀?牙和舌头都闹矛盾呢。”她想。
肉端上来了,冒着热气。“吃,趁热吃。”女亲家亲热地劝,用筷子夹了一块腿肉,递给灵官妈。
灵官妈接了。想到听了女儿的解释后对女亲家的那个气法,不觉笑了。她想也许是自己没出息,见不得人的笑脸。此刻,她的心完全被眼前这暖融融亲家欢聚的气氛融化了。
“吃,吃,亲家。”女亲家亲热地劝着,并将软肉一块块挑出,堆到靠灵官妈的盘沿上。这等于在告诉在座的人:这是亲家的,别人不能动。
灵官妈过意不去,用筷子将那些肉拨散,说:“谁也吃。我又不是驴肚子马板肠,能吃了这么多?”
女亲家却又将软肉拣成一堆。灵官妈不好再拨开,索性一块块夹了,依次递给男亲家、女儿、女婿手中。神情是那样的顽强,有种不达到目的绝不罢休的执着。
女亲家说:“你吃你的。你们也长了手呢。”
第十一章(9)
兰兰显然被婆婆对母亲的那种热情感动了,也用筷子挑块鸡腿肉,递给婆婆说:“妈,你也吃。别光叫人吃,你也该带个好头。”婆婆没有推辞,接了,咬出满嘴的油。脸上是和油一样的神色,仿佛在得意地嚣张那些没有媳妇孝敬的婆婆。
灵官妈高兴地想,她们也没啥矛盾呀?想到上午婆婆的谈喧和下午女儿的辩解,便发现两人谈的,不过起床迟啊、爱串门啊之类的鸡毛蒜皮,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呀。奇怪的是当时自己竟觉得天塌了。真是的,怪不得她爹常骂我“背不住个烫面条儿呢”。
男亲家和女婿吃得很专注。男亲家拣些鸡爪子和鸡翅膀啃,纯属陪客的架势。女婿则不然,一副馋相,几乎扫荡了除母亲挑给外母的以外的全部软肉,并将骨头咬得嚓嚓响,嘴唇和那几根乱毛似的胡须上尽是油水。灵官妈又将自己面前的软肉夹了过去,白福也毫不客气地将它消灭了。
兰兰又端来了兔肉。灵官妈不再动筷子。她说:“这都是你们的。我都吃腻了。一见就头疼。”女亲家虽知道这是矫情之言,但也知道她常吃兔肉,就客气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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