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第289章


高拱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大胡子,道:“的确省费可观,只是沿河运军却不好安置。”
张居正点头表示同意,没有跟高拱说移民实边的事。自从秦汉数次大移民以后,这种非常政策和“残暴”联系在了一起。即便是国朝太祖,也因为移民而招致了污点。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提移民的话题。
最多也就是百姓自己迁徙,官府不加阻拦罢了。
高拱道:“派个主事去与他们谈谈吧。听说苏松商贾之中有徐氏子。乃是徐阁老的孙儿,可是当真?”这显然是明知故问了,张居正也配合他做戏,道:“有此一说,不过也听说是族亲侄孙辈,外间有所讹传。”
高拱装模作样道:“朝廷体恤忠臣。若是徐阁老真的贫苦困顿,我当上疏圣上,请有司存问。”
事及自己恩师,张居正也不便表态。他知道内阁之中没有秘密,就连墙壁上都长着耳朵。现在两人在内阁值房的话,很快就会由周围那些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中书、吏目传播出去。
内阁的意思传达到了工、户两部,两部一同派人去见了徐元佐,商定漕额。
三十万石漕粮是徐元佐早前的最低底细,若是低于这个数目。他宁可直接贿赂沿海卫所,走私商货。看到张居正如此准确地踩到了自己的心理红线上,徐元佐也只能是略感纠结,不知道是张江陵瞎猜蒙中,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情报渠道。
徐元佐装模作样与盟友们商讨了一番,终于答应下来,就是三十万石漕粮,朝廷出运费一万两。剩余两万七千五百两,以隆庆四年的秋粮变价抵偿。
两位主事完成了任务。欣然而返。部议很快送到了内阁,内阁票拟通过,送入内廷。隆庆皇帝对于这种事并不甚关心,召高拱问了两句,便命司礼监用印,完成了整个程序。
拿到了最终文书。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相约在徐元佐新置办的“云间会馆”聚餐。京师百货皆有,就连正宗的松江厨师都能请到。徐元佐特地用松江话与那厨师聊了两句,竟然还是朱里口音,可以算得上是老乡了。
有地道厨师。自然能做出地道的口味。松江和苏州商人们欢聚一堂,庆祝胜利。
这回主座列了四席,徐元佐与陆举人居中。徐元佐又坐在陆举人左手边,显然高人一头。沈玉君和唐明诚坐了两侧,同样惹人瞩目。四人之中只有沈玉君是苏州人,还是因为傍上了徐元佐这棵大树,气势稍弱。
徐元佐扫视全场,却发现多了八家。他对数字极其敏感,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一共是三十三家立会,这回竟然多了八家出来,肯定不是来混饭吃的。这也是因为云间会馆人手还没配齐,今日进出的闲杂人等又多,否则也不会走到饭厅了才发现。
这岂止是失礼,简直可以算是事故了。
“倒有几位生面孔。”徐元佐笑道:“不知是何方贤达。”
新来的客人连忙上前告罪,一一自我介绍,原来是苏州太仓一带的势家。因为之前自信颇有门路,便上京活动。谁知还没活动出个结果,徐元佐这边就已经将桃子摘掉了。此等情形之下,除了丢人败兴地前来补送笑脸,还能如何?难不成空手回去么!
徐元佐面带微笑,听人介绍完了,爽朗一笑:“松江苏州,本是一体!诸位何必见外?漕额肯定是见者有份,快请入席。”
这些人没想到徐元佐如此慷慨爽朗,心情也是大好,更不觉得送来的礼物肉痛了。
徐元佐看了一眼陆举人,俯身过去:“还请陆会首将漕额分配说说吧。”
这漕额分配便是此番上京的正餐。
大明所收关税指的是内陆的钞关,除了月港并没有海关。以前海禁的时候,海上船只有一艘算一艘,都是走私,抓住就可以定罪,更别说抽税了。
开了月港之后,只有月港是合法的始发港和终点港,其他江浙一带港口仍旧禁止民船出海。这回三艘船能够北上,主要是船数少,用银子和官身还能混过去。日后船多了,肯定也是不行的。
所以这就需要漕运的火牌堪合。船上插了朝廷发的令旗,就是为国运粮的漕船,而非民船。非但可以光明正大地行驶在海上,还能避免沿海卫所的骚扰、勒索。
分到漕额与令旗恰恰是成反比关系。
此番出力越多,贡献越大的人家,所能分到的令旗也就越多。按照一船三千石定额,三十万石需要一百船。一船一旗,报给朝廷之后就能够拿到一百面令旗和相应的火牌堪合。
徐元佐因为是首倡,又贡献出了一条直达阁辅的门路,居功阙伟,所以分到了三十面。而漕粮的运费是每百石十二两五钱,这在徐元佐眼里根本就是亏钱,所以他只需要承担的三千石漕粮就行了。
换言之,徐元佐可以拿一艘船出来运漕粮,其他二十九条船“合法”走私货。承担百分之一的义务,享受百分之三十的利益,这样的买卖上哪儿去找?
徐元佐吃掉了大头,众人却也是心服。就有算不服的,在别人都服的时候,也不敢不服。
接下去便是唐明诚,他因为沟通了兵部尚书霍冀,拿到了十面令旗,负担一万石漕粮。也就是承担百分之三的义务,享受百分之十的权益。
这两人都是大头,也就等于吃了半盆肉,剩下的骨头和汤水就由下面的人去分了。
这里除去徐、唐两家,还有三十九家,分六十面令旗。然而这不可能大家平分,所以陆举人拿了三面,其他松江人家或是两面,或是一面,等分到苏州人这边的时候,人手一面都不够了。
令旗不够了怎么办?
只能拼凑了。
一艘大船的额定载重在四千石,或是一家一半,各占两千石,或是三七开,或是四六开。反正对于商人而言,无非是个合伙分红的事。
等所有汤水都分干净了,必然还有人没吃饱。
东主怎能叫客人吃不饱呢?
主席上徐元佐与陆举人、唐明诚互相交换了眼色。陆举人一撑桌子,站起身道:“似乎还有些君子家中船多旗少,某却苦于船少旗多。甘愿出让一面,有缘者得之。”他这是在投石问路,看看行价,为身后的徐元佐和唐明诚探路。
一面令旗就是一艘船,不算漕额的话就是四千石的私货。减去水手和水米补给,能有三千几百石的纯载货量。如果这三千石全部运丝绸,那当然赚翻了。不过谁会放着海外市场的高价不卖,卖到北京去呢。
如果全部运大米,按照每石五钱利润算,就是获利一千五百两。
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汉朝人都知道的道理,当然也没人会傻傻地从江南卖米过去。
棉布才是江南特产,量大本低利厚,若是能够满满运去一船,少说要赚五千两银子。
“一千两!”有人亟不可待地喊出了报价。
这就是起拍价了。
第331章 马首是瞻
在网络供需平台出现之前,供需双方的信息是极不对等的。
目前的时代非但信息不对等,资源也不对等。有的人家势力颇大,进士两三位,举人一大堆,但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就是拿不到商货,所以他们也不可能参与今晚的盛宴。
徐元佐对此极不乐见。
在他看来,苏州太仓嘉定这些商人,能量都太小,政治用途几乎为零。当然,他作为前首辅的亲族,看别人家都是小官也很正常。然而能量小可以用银钱铺路呀,偏偏这些商人的银钱也不很多。
这就是因为长久以来的禁海政策。官办的船厂都熬不住,临港的海商只能小心翼翼靠走私获得收入。只要赚够了心理价位,立刻洗脚上岸,买地当地主去了。那些真正的大地主,也只肯以实物或是资本入股,分一笔红利,绝不肯自己冒险造船出海。
这是民族习惯,强求不得。老祖宗靠着这种习惯,从炎黄时候的一县之地起家,占据了几乎整个东亚,后人也不能以短短百年的利益损失就将之彻底抹杀。
徐元佐最希望做的事,就是把苏松的势家拖下水。可惜这些人只有肥肉放在嘴边了才肯咬一口,对银子的欲望远远比不上小商人。这或许正应了那句话:缺什么才追求什么。徐元佐这种人在他们眼里才是怪胎异类,好好的读书人偏喜欢陶朱之术。
只是这样的异类在大明会越来越多,到了万历年间,就算山寺老僧也知道放高利贷,投资商货,赚取红利。
——这些人中,也就唐明诚算是能入眼了。
徐元佐心中暗叹一声。不说苏州人。就连松江人里也是上海人居多,华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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