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箬笠绿蓑衣》第54章


我眼前一亮。
“刚才你说带来了三把神沙,看来你掌握的孙发亮的证据可真不少。”
“少得多了。其实这正是上次放在售楼处后面大理石下面的那个油布包里的证据之一,算是幸存下来的遗珠,而且是复制品,当时我留了个心眼,将此三张重要的照片翻拍重洗存留,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虽然只是凤毛麟角,但价值千金,纵然孙发亮弄到了全部的证据,但他万料不到,我还有复制品。”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张绿梅卖了个乖。她专挑地广人稀的地方走,不时地看反光镜里有没有人跟踪,然后拐进公安局大楼的停车场,从另一侧出来时,我们已换乘了一辆的士,在政府办公大楼旁下车。我知道她受孙发亮的淫威,早已吓怕了的,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整个像装在套子里的伪阿拉伯人张绿梅要我带她到黑灯瞎火的地方。在滂沱大雨的黑夜,我们钻进一家星级宾馆的厕所,借助昏黄微寒的灯光,她从贴身衬衣的夹层里翻出一个胶袋,胶袋里面层层裹裹着一个黑色的匣子,匣子里面是三张过塑的彩照。
“这张是数月前孙发亮偷拍的艳照,也是他用来笼住油漆厂厂长这只头马的工具。当时一行共有五人,孙发亮、春林油漆厂的厂长、台南商人等,孙发亮以观光的名义邀请他们去谈生意,其实这只是为了他方便设局。那天晚上,他故意把厂长灌醉,然后不小心地把他扶到一个香艳的房间,奉献出了三栖明星的肉体,就这样,油漆厂的命运从此便不再属于自己。”她指着油漆厂厂长和三栖明星像蛇一样纠缠在一起的画面说,“结果,孙发亮其实是以谈生意为契机,与台湾杀手商谈下手事宜,而关东跛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在忙不迭地安排训人的事,这正中了孙发亮移花接木金蝉脱壳的奸计,被孙发亮卖了还在帮他数钱。在搞定油漆厂厂长后孙发亮悄然返回大陆的晚上,高耳鸡便出了事。你看这照片上时间确凿,事发时孙发亮确实已在北京,但事发前他是坐镇台湾遥控指挥——所以,警方当时因时间和动机排除掉他的作案嫌疑,应该是个重大的失误。不过让孙发亮始料不及的是,欧洲美女的意外让他不得不给台湾杀手一个交代,也就是这个意外的电话回复让他暴露了自己。”
我把目光停留在照片上,背景是台湾的日月潭,孙发亮戴着槟榔帽和几个魁伟雄武派头十足的人站在一起,他们叼着雪茄,昂首叉腰,倒是孙发亮夹在中间显得矮小猥琐,像孙小圣使不开金箍棒一般,但有一点相同的是,他们几个人的神色都诡秘而警觉;与神秘相反的是,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个美丽丰满的笑容可掬的角儿,便是那最近新冒芽的北影三栖尤物,凤凰来栖碧梧枝的女明星……哦,原来这个三栖女星早就和孙发亮认识,说不定是孙发亮一手捧红。
在那些神秘的人物当中,有一个穿豹筋裤戴鹿皮手套的人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仔细想了几遍,当再一次看到他眼角的肉瘤时,猛然间想了起来:关东跛。
作为参与行凶人之一,关东跛是罪愆难逃,张绿梅能够做的就是减轻他的刑罚,让他早日出狱。
张绿梅、台南商人、欧洲美女、吴笠蓓、高耳鸡、孙发亮、关东跛……,我一个个过滤着这些人的关系,排除着种种可能,一个关于高耳鸡之死的秘案渐渐浮出水面。
其实,那两个所谓竹联帮的台南商人只是一个幌子,她们在铜锣湾“宝丽金”红茶馆的械斗只是孙发亮派人放出的一团烟幕,但是警方吹开烟幕看到的是一团比烟幕更烟幕的烟幕,在这个故事里面,几乎所有的人都被烟幕笼罩着。
从关东跛盗走博物馆内他父亲的宝刀开始,孙发亮就已经安排好了“后事”,他用关东跛引出高耳鸡,故意将杀人场景扩大到两岸三地,然后在高耳鸡与关东跛的关系上下手,销毁了人证、物证,然后让警方自动地来“判”死关东跛。孙发亮果然一击成功。
既然关东跛是受豢于孙发亮的一条狗,那么第一次在我们从廊坊回来的路上发生的群殴事件以及李小龙拳馆前我们的反报复袭击,自然都是孙发亮蓄谋的伏笔!也就是说,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准备修理高耳鸡了,而那个时候,正是高耳鸡恩宠加身如日中天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高耳鸡是一颗脍炙人口色香俱全的当红炸子鸡,任何人都想不出孙发亮会在那个时候牵制他,在那个时候下手。
张绿梅继续说,“这是孙发亮扣住春林油漆厂百分之八十赞助费时和他们的厂长交涉碰面的那张。春林油漆厂因为产品质量问题出了纰漏,他们要求撤销百分之八十的赞助暂缓一缓,孙发亮是死活不同意,他不是玩失踪就是故意不听电话或者阳奉阴违虚与委蛇;油漆厂厂长没法,愣是跑遍北京大街小巷,却也无法找到孙发亮的丝毫踪迹,结果那家油漆厂倒闭,厂长王春林饮弹自杀。其实这是一桩不折不扣的诈骗案,孙发亮答应在剧目中显示的两分钟广告也因为肯定过不了电影局这一关而无法兑现,按照合约,孙发亮必须退回大部分赞助的费用,只不过因为厂长王春林心虚而没有诉诸法律。”
“听说春林油漆厂是个国营企业,为什么他们完全听凭于厂长一人摆布?”
“其实这个油漆厂也是烂摊子一个,其核心的业务早就被新进入的外资企业兼并,倒闭是迟早的事。”
“你可有那合约的蓝本?”
“有,可惜都被我一股脑儿放进了那个油布包里。——这最后一张便是跟财务黑洞有关但却不是什么实质性佐证的银行卡,制片主任拿了投资人的钱的十之八九都填进了股市的海口,他通过‘官’系户用来助推孙发亮竞选总监的钱,不过是九牛一毛;确实啊,制片主任是个炒股的天才,深得巴菲特真传,他投进去的钱就像塞翁之马一样能够给他引进滚滚的利润,当然也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但无论如何,一旦变本加利,他也会吃水不忘挖井人,他会把一部分的所得上奉纳贡。但孙发亮是何等样人,他早就察觉制片主任靠不住,不动声色地把卡号注销了!这张卡上只有一笔制片主任汇款的记录,但很难说明问题,孙发亮把他给了我,却也是仍了一个小小的烫手山芋。”张绿梅的脸上呈现出阴晴圆缺的复杂表情。
“就这些证据乃至于你所得而复失的更多的证据来说,好像你比孙发亮的预谋更有预谋?”
“你不了解他呀,他是个暴君、恶魔、变态狂,跟他在一起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张绿梅露出她腿上的一处处烟头烫过的伤痕,愤愤不平地说,“你看这个,简直是虐待狂。他说我不是他的第一盘菜,而他却是个勤勤恳恳的沙僧灰太狼,他不平衡。——还有,关东跛的车祸致残,我怀疑也是他一手制造。”
“无论如何,苍天有眼,终于给人间一把照妖镜,让这个恶贯满盈的禽兽露出原形。”
孙发亮曾极力否认认识关东跛这个人以及概不承认他和油漆厂有直接的关系,如今铁证如山,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逃跑不了如来佛的手掌心。
我常常梦见高耳鸡梦魇一般的言词,梦见他血淋淋的身躯竖在我面前,我们来北京为了梦活着,我活着是为了处女,他活着是为了发财,我们所渴望的梦就像大雪覆盖下的油菜根一样眼看着不见天日;我在活梦中陷落,高耳鸡在死梦中清醒。
我曾梦见过高耳鸡从墓中爬出,张着大嘴喊冤;我梦见过吴笠蓓拿了那把绣龙宝刀狠下杀手。她打电话我不理她,向我解释我无动于衷,梦都快破灭了呀,而我还居然如此痴迷其中,孔武有力地认定杀人事件系吴笠蓓主谋。
可怜的福尔摩斯的赝品,比堂·吉诃德更堂·吉诃德的堂·吉诃德!
而现在,站在我面前和我友好对话的人可不就是一个真正的福尔摩斯?《五个橘核》中,他说,对于一个真正的推理家而言,如果有人指给他一个事实的其中一个方面,他不仅能推断出这个事实的各个方面,而且能够推断出由此将会产生的一切后果。正如居维叶经过仔细思考就能根据一块骨头准确地描绘出一头完整的动物一样。一个观察家,既已透彻了解一系列事件中的一个环节,就应能准确地说出前前后后的所有其他的环节。我们还没到只要掌握理性就能获得结论的地步。问题只有通过研究才能获得解决,想仅仅依靠知觉解决问题,最后一定会失败的。不过,要使这种才能发挥到极致,推理家就必须善于利用他已经掌握的所有事实。这就意味着推理家要掌握渊博的知识。
好像有一种酸酸的东西堵在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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