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与早晨的周记》第20章


加柔越哭越狂,扯着母亲的双手不放,她说不出言语来,她只是抓住她的母亲,她有话要说,只是太痛苦,所以她说不出。 
那一晚,她被母亲反锁在她的房间内,她一直哭,哭到天亮。 
时值深秋,三藩市的气温怡人,没有寒冬,只是,秋天已不是夏天,夏虫会在秋季的尽头老死。一只蝴蝶由窗外飞进加柔的房间,在天花板的范围飞舞了一会之后,便停在吊灯的灯泡之上,不怕热也不怕烫,贴着灯泡等待它的死亡。 
一只飞进来等死的蝴蝶。 
那一夜,她便瞪着那只蝴蝶,一直到深夜。凝视电灯泡的光芒太久了,看得眼睛也累了,她也仍在看。她想知道,究竟是蝴蝶快死,抑或是她快死一点。 
加柔怀疑,她要死了。然而清晨一来,那蝴蝶掉了一边翅膀,是它先死,她还健在,而且她更被爷爷奶奶带到唐人街喝早茶。 
脸色煞白,眼光光的她与她的家人在茶楼喝茶吃点心,她很静默,但胃口颇好,吃得很多。 
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台喝早茶,任谁看见,也会说这真是和睦的一家人。连加柔自己也想,这是无破绽的,对,无人会知道的。 
既然蝴蝶死了,她却又不死,自然要多吃一点,要不然半生不死怎么算? 
只是,她真是吃得太多了,当嘴里有虾饺叉烧饱与马拉糕时,她咀嚼不到两分钟,便又全部呕吐出来,弄得一台一身都是。 
乐太太又再一次感到尴尬和羞怒,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孩子会在她老爷奶奶面前连番出丑。这一次,她扯着她直奔出街外,她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丢我面子吗?我有什么得罪你?爷爷奶奶许久也不来一次,一来了你便每次吃饭也糊里糊涂不知所谓?” 
加柔没有理会她的母亲,她本来想再多呕一次,但一抬头,却就看到深秋三藩市的海旁有多美丽。那阳光,比其他季节都金黄,空气有那海水的腥香混和秋叶的清脆。而海洋,好闪耀啊,是一千亿双最美丽的眼睛在闪烁。那一千亿双眼睛,温柔而怜悯地,眷顾着地。 
她不想再呕了,只是手脚一软,蹲到地上哭。乐太太无可奈何,便叫她的父亲出来看她,她的父亲在其他人面前碰也不碰她,只是说:“小朋友的情绪不是大人可以理解的。” 
然后一家人便回家。 
之后几天,加柔发高烧,病得迷迷糊糊,但还是听到爷爷奶奶讨论她的状况,老人家的声音关切而忧虑。忽然,加柔很想亲近他们,只是太累了,她爬不起来,做不到。 
后来,爷爷奶奶离开了,返回香港。父亲继续侵犯她,这几次,他连逗她,又或是恐吓她的话也没有说,做完便走,于净快捷。 
加柔更加理解到,她最正确的感受是恨。她恨死她的父亲。 
他说甜言蜜语时,她已感受不到爱,他一旦不说了,她更加感受不到。 
又长大了一点的她,完完全全明白自己在父亲心目中是什么。 
为什么他忍心这样做?这纯粹是利用她、伤害她、剥削她。当中没有半点怜悯、恻忍。他根本没当她是人。 
生我、养我、表面上疼惜我,但真相是,没当我是人。 
想起来之时,眼泪都不流了,只有愤怒和怨恨。 
渐渐,加柔开始发育,她来了月经。 
她明白,女孩子有月经,即是说她有怀孕的可能。为了这个原因,她变得很不安。 
有一次,父亲强迫她之时她告诉他:“我有月经了。” 
而父亲居然说:“有月经便用卫生巾!” 
她有那半秒的怔住,十一岁的加柔不相信,一个人会说出这种话来。 
那个晚上,乐太太自美容班回来,只见加柔蹲在浴室内洗东西,她本来没为意,但半个晚上,她进出房间、厨房、客厅,仍然看见加柔在浴室洗东西,于是忍不住,便走进浴室问:“加柔,你在洗什么?” 
加柔用那哽咽的声音说:“我月经来了。” 
她原来在洗内裤,把一条内裤重复的洗了又洗,洗了一整晚。 
乐太太蹲到女儿身旁,她决定要好好担当一名好母亲,为女儿讲解性知识:“加柔,当一名女性到达发育期,月经便会来,目的是为了作出生育的准备。而婴儿的形成哩,就是一男一女的结合,男性的精子流进女性的子宫内,与女性的卵子结合,于是胎儿便形成了。加柔就是父亲与母亲这样生出来的。” 
一听到这里,加柔立刻泪如泉涌。 
母亲笑:“傻女!哭什么?所有女孩子也要经历这一步。” 
加柔决定说出来:“父亲已经做了。” 
母亲望着女儿,有点儿大惑不解。 
加柔说:“父亲强奸我,” 
母亲心神一怔,她瞪着女儿。 
加柔再说:“我很害怕会有孩子!” 
忽然,就在这一秒,加柔感到脸上刺刺的痛。母亲飞快地掴了她一巴掌。 
她望向母亲的脸,母亲一脸不可置信,目光内夹杂了惊惶,也有着责骂。 
加柔明白母亲想什么,她捉住母亲的双手,一边哭一边说:“是真的!父亲强奸我,自八岁便开始迫我……” 
说完,她但觉连最后一分力量也失去,这真相,太难说出来。 
还以为,说了出来黑暗便会过去,加柔却被眼前人伸手一推,整个人立刻向后跌坐。 
那粗暴的眼前人当然是母亲,她快速的转身走出浴室,还反锁了门。 
留下加柔一人在惊愕,在最后一瞥中,她仿佛看到母亲那不肯相信与及厌恶的眼神,当然,那逃亡的身影,则是无比的清晰。 
听到不能接受的事情,母亲便逃亡了。 
加柔惊恐地坐在浴室的地板上,眼泪一串串的流下来。 
在这一刻,她才知道什么是无助,还以为把事情说出来,母亲一定会拯救她,谁知,反而是遗弃她。 
她连哭也不敢哭出声,她不知道再出声的后果究竟会怎样。 
面前的小盆内飘浮着一条洗涤过多次的内裤,孤孤独独的,轻飘飘的,在水中浮浮沉沉,它实在很可怜。 
那一夜,加柔蹲在浴室内。浴室的地板很冻,而她的表情很呆,她瞪着浴室的门,脑袋与心都是静止的。 
每隔一阵便传来女人的嘶叫、尖叫、喝骂,又夹杂了饮泣,那是她的母亲,她向她的丈夫质问,她的丈夫否认了,她扯着他再问。加柔不知道那些对话的内容,但她可以想像,一定是徘徊在为什么与否认之间。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我没有那样做!别听她胡说……” 
后来又静止了,而那静止,维持了许久许久。 
连加柔都忍不住要睡了,她蜷缩在地板上,迷迷糊糊间,发了一个梦。 
是一个好梦哩,一抬头便见到阳光,阳光很温暖,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降落在她的脸上,她感到有点微温。 
她莞尔,为何阳光今天特别怡人?那种舒服清新,简直就等于快乐,把脸抬得高高的她,忍不住期待鸟儿清脆的歌声。 
眼睛也眯起来了,等待的脸有那接近天国的安详。 
然后,忽然,脸孔刺热起来,是不是阳光太猛烈了? 
头皮也痛起来,阳光真的那么猛烈吗? 
头也摇晃起来…… 
“醒来,醒来!” 
有人声。 
“快醒--”她的知觉清醒了一点。 
“快醒--”她分辨得出,那是她的母亲。母亲用手拍打她的脸和头,又扯她的头发。 
啊,原来没有阳光也没有树叶更没有鸟儿。但有母亲粗暴的双手。 
加柔张开眼睛,她被母亲扯起来。 
母亲有一张夹杂了愤怒、失措、迷惘、怨恨、狐疑的脸。 
她对加柔说:“你来!告诉我。”加柔无助地望着她的母亲。 
母亲说:“是不是你引诱你的父亲?” 
加柔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引诱,她的眼睛惊但无光。 
母亲再说:“是不是你在父亲面前看色情杂志?” 
她知道了这是什么事,“我……” 
母亲眼睛满布红丝,她开始歇斯底里:“说!” 
加柔惊慌了,她只懂得说:“我……我不知道……” 
母亲叫出来:“是你!果然是你!” 
加柔张大了口,无言以对。 
母亲抓住她的手臂,猛烈摇动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你的父亲呀!”加柔什么也不懂得说,她只明白了一件事,原来错在她。 
“我为什么会生下像你这样的女儿!”母亲开始控制不了自己,她打加柔,用手打她的头她的脸她的胸。 
加柔退后,双手抱着头保护自己,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真的是她的错吗? 
已经瑟缩在角落了,她把脸埋在手臂内。真的是自己最错吗? 
父亲没有错,是自己错。 
母亲一直发狂的拍打着,就像打死一只蟑螂那样,她把自己的女儿当成如蟑螂一样的大敌。 
打得自己的手累了,她才停下。加柔一直没敢望向她,母亲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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