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婢》第20章


要是人没救活罪一条,救活了也一条,好人果然难做,还是当坏人轻鬆多了。
「喜儿,我是谁?」
从没有知觉的活死人一路看顾到喜儿有痛觉、会睁眼,那是一段好漫长的时间,项穹苍都觉得自己一生将尽,所有的力气都要耗光了。
他们都知道,死,对喜儿来说并不完全是件坏事,也许别强留住她会让离开和留下的人心裡都有痊癒的那天。
项穹苍不肯。
就算他的喜儿支离破碎,他也要把人拼凑回来,就算她以后什麼都不知道了,他也不让她走!
「你……」
「你也见过我的啊,每天每天,你想想,我是谁?」他轻声细语,就怕惊走了这小小的欢喜。
可每当喜儿别开眼,他还是会觉得有些什麼随著那些错开的眼光,从他心底一点一点失去。
「你想起了芍药,却想不起我?」虽然芍药不分昼夜地在她身边,可是他这枕边人呢,比一个朋友还不如?明知道吃这种醋幼稚又莫名其妙,他就是忍不住。
「项大哥!」芍药提高了声音,「别这样逼她,你逼得太紧了。」
他们都知道来喜儿喝下的药伤害了她身体所有的器官,他们不敢苛求,人能活回来已经是神跡了。
项穹苍苦笑,放软了紧绷的线条。
是啊,是啊,不能逼,都到这节骨眼了,他的小喜儿总有一天会认得他、认得所有人的。他心中的颓丧和惆悵只能自己吞嚥……
「这裡有鱼在游。」她用指腹轻点项穹苍眼角的沧桑,表情温润如水。
「夫君,你老了。」项穹苍眨眼,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他虎目有泪。滚著、烫著,接著肆无忌惮地掉了出来。
他把脸蹭著喜儿的手掌心,开始哭得像个孩子……
芍药捂著眼带著侍女离开,把这一块天地留给这对苦难夫妻,这裡不需要她了,真好、真好。
*****
金黄的栗子树掉了一地的残骸,家丁们扫也扫不完的果壳,这些都是栗子树上松鼠们的杰作。除了努力储备过冬粮食,太过诱人的食物总要忍不住拿来磨练大大的门牙。
拿著斗篷过来的项穹苍就见喜儿专注地瞧著那些浑身蓬鬆的松鼠,他故意加重脚步,也把斗篷往她肩膀上披。「什麼东西这麼好看?」
「它们在找食物过冬了。」喜儿感觉到肩膀传来的暖意,指著噰叫还甩尾的鼠辈们。」
项穹苍用手背碰触著她让风刮得有些泛红,却也气色明显变好的脸蛋。深思了下说:「冬天要来了,你想家吗?
她犹豫了下,点头。
「想家,我们就回家。」他说得理所当然。
「真的可以?」有人不敢相信。
「有什麼可不可以的,家裡的那些人可想念你想念得很,大家都巴不得王妃能早日回府呢。」别人的金窝银窝再舒适,都比不上自己的狗窝好。
不敢随便搬动喜儿,一来是因為她的身子还不适合移动,二来,项穹苍不以為她会想回王府。
曾经,他总是把一个家丢给她,最后还遭遇了这麼可怕的事,她最需要人保护的时候他从来不在,当年水涝的时候是这样,这次,生死交关又是这样,他有什麼资格要她回去那个没给过她快乐,只给她无尽责任和辛苦的王府?
在这裡,厉勍晓的慷慨显而易见,吃穿用度,银两开支绝对比照国舅爷府的待遇,甚至只有更好不会更差。
他看得出来喜儿在这裡很舒服,很自在。
「我让人好好把寝房整理整理,我们不日就搬回去好吗?」
来喜儿欲言又止,但看著项穹苍渴盼的眼神,什麼都不说了。
「喜儿?」
她伸手摸著项穹苍的脸,那麼轻柔又仔细,却说:「你也搬个凳子来坐,这裡很凉,好像什麼烦恼的事情都不会有,陪我啦,快点去搬。」
「喜儿,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诉我,我是你的丈夫,知道吗?」
「我又不是小孩,哪用得著你来吩咐?」她俏皮地瘪嘴。
她──都死过一回的人了。
难道她的夫君不晓得这世间已经没有正靖王妃这个人?
阎王府走过一遭,更知道要珍惜眼前人,她真的很爱他,今生今世再也不会爱别人像爱身边这男子那样地倾尽全身力气。
爱有很多形式,譬如说,走开。
一个不能替夫家生下子息的女人,是该被休离的。
鹏哥不会休离她,那麼,她自己来吧。
*****
确定喜儿已经睡下,项穹苍快马回到王府。
没让门僮通报,只要人把马牵去马厩,自己徙步回到空荡荡的寝房。
房间是冷的,盆火是熄灭的,他就著夜色独自坐下,大大的房间裡只有月色溅荡进来。
「王妃?夫人?是夫人回来了吗?」外房有了声响,睡眼惺鬆髮蓬鬆的寧馨和平安掌著灯探进头。
一看见来人居然是王爷,她们连忙行礼。
「这麼晚了,你们还没睡?」
「回王爷的话,我们本来睡下了,听见内房有声音……以為、以為是夫人回来。」
一个负责回话,一个赶紧把寝房裡的灯一一点亮,也倒了火盆,赶紧加炭什麼的,忙碌了起来。
黑暗被驱逐,项穹苍这才注意到一旁小几上摆著一样事物。
他好奇地拿起来。
「这是……罗盘,家裡怎麼有这东西?」
「这是奴婢跟夫人那天出门去胡市买的,后来太监公公匆匆来宣夫人进宫,夫人就随手放在那,夫人还吩咐了说不要收,等她回来还要瞧个仔细的,谁知道……一去就没回来了。」寧馨说到这语带哽咽,别过头去擦眼泪。
「是这样啊。」摩挲著光滑的表面,他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这些年他常常忙得不见人影,喜儿,很寂寞吧。
他是给了她不虞匱乏的丰富物质生活,可是,却甚少关心她在这座府邸过得幸福快乐吗?她的心事都是向谁说去的?
一定不是他。
他想得心神默忽,两个小丫头做完了本分的事也不敢走开,只能在一旁看著这很久不见的主子一下笑,一下皱眉头,一下深思。
就这时候,大庆披著衣裳,扎头扎脸地喊著王爷跑进来,看见这光景,进退都不对,一个趔趄差点楂上门板。
「大庆。」项穹苍喊。
「吩咐下去,王府裡头已经没有王妃这个人,以后不论是谁都不许再提。」
「啊?」如果说刚刚门僮告诉他王爷回府时大庆还有那麼一丝睡意,这会儿全醒了。
「王妃都因急症过世两年多了,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这……这是当然。」虽然不知道王爷為什麼要这麼说,跟两个忠心耿耿的丫头交换过视线后的大庆点头称是。
「那麼,你明天可以开始操办本王的婚事,要盛大铺张,本王要请整座丝墨城的乡亲父老都来与会。大庆,你没有太多时间,抓紧时间,在十日裡办妥。」
还没从一团棉线裡绕出来,王爷又丢一颗水雷弹炸得大庆七荤八素,这……天地颠倒了吗?这不就摆明了要请流水席……重点不在这,重点是王妃明明活得好好的,王爷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大庆。」
「是,在!」
「听清楚了,十天后,我要一个隆重的婚礼。」大庆跳了起来,那他哪来的时间睡觉,十天,那岂不是天一亮,就剩下九天?不过有件事他还是得问清楚。
「王爷,您中意的是哪家千金?」
「这还不知道,我得去跟国舅……不,当今圣上商量一下。」
啊?
王爷是因為太过操劳把脑子累坏了吗?不然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这叫他们这些下人好為难的……但是,还在养病的王妃怎麼办?
「寧馨平安,到时候你们两个得当喜娘。」他又指派任务。
两个姐妹没吱声。
「怎麼?」
「王爷,请原谅寧馨冒犯,要是王爷要娶的是别家千金……寧馨跟姐姐都不想当这喜娘。」
「哦,為什麼?」
「王爷可以随随便便地忘记王妃,奴婢不成……」
项穹苍撑起了肘,忽然心情大好,很坏心地要逗弄这两个忠心过头的丫头。
「不后悔?」
「请王爷恕罪!」两人又跪了下来。
「那可不行,这个家是我说了算。」
「王爷,您要另娶,那麼……夫人怎麼办?」寧馨拼了一死也要问。
「这事就不用你操心,她自然有人照顾。」
话都说到这分上了,两个丫头哪还敢说话,就算百般不情愿也没办法了。
*****
皇帝的妹妹和湘郡主即将下嫁正靖王爷。
皇帝嫁妹,非同小可,最晴天霹靂的是这一嫁还嫁进了贵胄王孙避?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