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命》第18章


河伯尚未行动,天人也未曾发现冻雨,一切看似如此地平静无异,但飘风的心湖却不时掀起阵阵狂澜……
「山鬼大人,你认为呢?裴曦的气息不是恢复了吗?我甚至能感觉得到……经过这次的淬链後,他的神能在短时间内不断增长。但……为何阴邪之气从未消失,裴曦亦迟迟未归呢?」
飘风担忧着、焦急着,唯恐不可测知的变数陡生。
反观山鬼是一迳的悠然,冷静从容地应道:「大司命大人,我已经说过……这是我管辖的地域,若有异数,我不可能察觉不到。不过,您竟能发现他的神能正以一般天人无法达及的速度急遽成长,难道……您曾私下为了即将举行的神武祭,努力地提昇自己的威能吗?」
「没有。」飘风否认。近来令他劳心劳形的事务实在多得很,其中十之八九是关乎裴曦的事。他压根儿没留心在武祭这麽一档事上。「我想……应是命丝罗告诉我的吧,它为我传来裴曦的气息、脉动、举止,甚至心绪。它告诉我,有个令人安心敬佩的神人,正在身旁引领着他。」
山鬼立即明白了这人会是何方神圣。但飘风并无思考这些事的心情,他的心老早飘进巫山口,直达丝罗所牵引的另一端……
※ ※ ※
这世界原先仅是一团浑沌,创世者使名为「太极」的命轮自行运转,千百年後,生成阴、阳两气。时光流转,倍为四象;两两相重,又成八卦。
天地(乾坤)、雷风(震巺)、水火(坎离)、山泽(兑艮),两两相对、互相抑止,天人称之「四法象」。又,它们相互接触、相互融合,错杂生出了万物,以至於无穷无尽。
然物极必反,於是「万」又逐渐转化为「无」。无非天地之常,经年累月,又化生成万。
「裴曦,这便是宇宙天体的法则。『四法象阵』是逆转的力量,瞬间能使万归无。习成此法,毕生受用无穷……但你得记住,术法能成与否,起於你自身的念。而周遭的人事变化与否,取则之於他人他物的念。如此,你明白吗?」
「我明白,前辈。」
「那我问你,你可知为何命丝罗对山妖起不了作用?」
「因为我的念远不及那妖女的『亲情』。」
「对了一半。」冻雨摇头。「没时间令你思考,我直接说答案吧。因为……你的慕情尚不够强烈,无法引出丝罗真正的力量。好啦,咒文你记住了,现在演练一遍给我瞧瞧。」
「是。」裴曦秉神凝气,远古的经文在眼前乍然显现。咒语的文字如清晰的雕痕般刻印在脑海里,不需思索便能朗朗上口。
「阴阳所该,殽而为万。万则几於息矣,物不可终息,故还归於一,…………,秘术˙四法象阵!」
颂毕,裴曦双手合掌,作了个敬天的动作,表示对破坏现有纪律、使万物生灭时间加速的愧疚。
尔後,冻雨以己身之力所筑成的白色半圆屏障现出一道裂缝,那是用以阻隔山妖的黑幕瘴气用的。冻雨令他将四法象阵的范围先局限在此屏障里,待成熟後再用以对付山妖的瘴气与念-亲情,将它们回归成「无」的状态。
「还不够哪,裴曦……」冻雨望了眼头顶上方的裂痕,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念还不够坚定,显然心底正不断地思考我方才所说的『慕情不够强烈』一词。」
「哪、哪有啊……」裴曦顿感东皇一脉「窥人心术」能力的可畏。「我只是……只是……讨厌那山妖的邪瘴,要是让前辈的法力解除,瘴气不就透进来了吗?所以……」
「算啦,坐下吧。」冻雨唤他坐上近日来一直让给他歇息的石床。「仅有五旬,你已经进步不少,我看了挺欣慰。」
「哪里,一切多亏了前辈。」其实,裴曦也没有能将四法象阵练成的自信。
「打从你见到我,心里一定有不少疑问吧。为了奖赏你的努力,我就让你问吧。一刻以内……一刻以内什麽问题我都回答你,你就直言无妨吧。」冻雨有些儿兴奋,亦有些紧张,他想知道这孩子会从自己身上挖出多少秘密。关於天界的、东皇的、司命的、或者,悦命的……
裴曦偏头想了想,话是没错,他当初是有很多话想问。可今儿能问了,却不知该问些什麽才好。
「这……请问前辈与家父间……」
「我是司命宫里的人,可与他朝夕相处。」冻雨快速地回应着,他想为裴曦争取提问更多问题的时间。
「那……前辈是何时离开天界的?」
「两年前。」冻雨说话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嗯,那麽……您认识飘风吗?他是现任大司命。」
「当然了,他是七情之神,可爱的後辈。」没想到他竟爬上如此崇高的位置,有缘见着了,一定得好好褒奖一番。
「那……前辈想帮助我,纯粹是对天界体制的不满?」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和你并非没有关系,我授你这招同时也是一种心灵的补偿作用。」冻雨道得极快,连喘气的时间都省下了。
「补偿?」
「是啊。」冻雨犹豫着要不要将实情一次说个明白,但考虑到会影响他修练的心情,还是来日再言明才好。「令尊犯过天界的大忌,那次我也有份。」
「这样呀。」裴曦不想提及父亲的旧伤,亦认为不该窥探他人的隐私,遂将最大的疑惑迳往自己心中藏了。「那……前辈熟不熟识东皇派系的人?有个人……我总忆不起他是谁,他以前……曾经出手救我,众人都唤他『世子』。」藉此机会,裴曦想厘清多年来心中的疑问。
「世子?」冻雨撇了撇眉,以前……好像也有人这麽呼唤自己。「世子是对东皇兄弟及堂兄弟的称呼哪,但穆琛的亲戚可多了,我分不清你想知道的是谁。」
「那也没法子了。」的确,要寻得那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麽,接下来该问些什麽才好呢?裴曦陷入长思。
「喂,快说话呀!」冻雨催促着,「没剩下多少时间令你休息啦。」
裴曦双手一摊,有些无奈地说道:「前辈,一时间我不知该问您什麽,可否来日再……」
「来日?你当有多少来日啊?」没等他把话说完,冻雨急忙出声将尾句截断。「这样好啦,换我问你。不懂慕情为何的傻孩子,你手上的丝罗是怎麽套上去的?」
「这是意外。」裴曦才觉得奇怪,照理说,天人必然为此现象感到无比惊异,甚至是羡慕不已,为何冻雨只字未提?原来是为授法之事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才无暇提起。
冻雨听完裴曦的叙述後先是愣了一会,而後放声狂笑,再慢慢地回复原先平和的表情。
「此世果真无奇不有,你父亲见了反应一定很大吧?」冻雨猜想。
「不……父亲还不知道这事。」每次发生了什麽事,父亲总是最後知情的。就算知情了,也未必会有所反应。除了教授司命府中的职务外,父子之间是不怎麽交谈的。
「喔。」冻雨已由裴曦的眼神中察觉出一些端倪。「算算日子,天上都两年了,他竟然还不肯放宽心来,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啊……可惜我不能回天界,要不然,一定会将你当作自己的孩子般怜惜疼爱的。」
「前辈……」不知为何,裴曦竟感视线被层层水雾给遮蔽,久久无法散去。
「裴曦,我再问你……命丝罗那端的人是谁?」冻雨的语速不知在何时缓下来了,低沉的嗓音中蕴含着无限柔情。裴曦辨得出来,这便是所谓「亲情」。而且,他之所以敌不过山妖,不仅是他的慕情不够强烈,同时也是对亲情不够了解所致。
「是飘风。」裴曦答,那是个令他又爱又憎的人物。
「裴曦,你在害怕着。」冻雨瞧他一直将手按在心口上,眼光不住向地面投射,这反应像极当年的悦命。「你在害怕着什麽呢?背弃、叛离、还是天地间的变异……我不明白,你既有了丝罗,还有什麽好杞人忧天的?人生苦短,趁日阳当空时寻欢作乐去吧,待它落到崦嵫山下就已然不及啦。可惜……我已经让夜幕蔽空了,日阳照不进来罗。」
「前……前辈……」为何这话……竟与梦中少年所言的这般相似?
「裴曦,慕情本是两面刃,是喜是忧,端看你怎麽经营它。我问你,飘风待你如何?」冻雨的语气,就似父亲叮咛告诫着待嫁的幼女。
「他待我很好。」这是真的。悦命从未理会自己的死活,飘风却为他处理府内过於繁多的公事,连半夜都晃到寝房里探他是否跌到床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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