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下马》第23章


当年的容七惊才绝艳,春风十里永济城,卷上珠帘的少女眼里都只有一个溯雪。何况李容是世家,崔母该是见过他的。
“母亲,那位若是回来,怎么可能不来见祖父。”崔清酌叹气,“酒方许是被人偷去了,我和桑落去酒坊看看,您先回去休息。”
“偷它做什么。”崔母大抵是太失望,被月离扶着还一直念叨。酒方子不是两三张纸,而是整整一本书,从用水到酒曲都有讲究,偷它也只能用来酿酒,可衣不如新酒也不如新,有了新酿,也就没有多少人记得陈酒。
崔清酌和桑落一起去酒坊,早晨正是从酒坊往各处送酒的时间,崔家的船一路让行,行驶缓慢。
桑落蜷着腿靠在崔清酌怀里,被摇得昏昏欲睡。
“困不困?先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桑落摇头,“睡不着。三哥,你说谁会偷溯雪酒方?”永济的酿酒师傅去世后,后人祭拜会用师傅生前的酒,这酒方多半放在自家的祖庙里,等闲不会拿出来。容溯雪再也没有在永济城出现过,生死不知,所以连年年的祭酒都没有,那酒方除了崔母,其他人绝不会动用。桑落攥着崔清酌的手指,不知为何有点难过,声音闷闷的:“还有容溯雪,他还活着吗?”
“永济城的人若要偷早偷了,怕是个外人拿去的。”他没说容溯雪的生死,崔清酌心里隐约有些猜测,暂时不准备告诉桑落。
“苏苏吗。”出现在崔家酒坊的外人,就只有苏苏了。桑落奇怪:“她连酒曲都分不清,为什么拿溯雪?”
“清栩说苏苏是定国候府的女婢,拿溯雪应该是为了她的主人。”
桑落酒并不是只有永济有,另一个相对还算出名的地方就是定国候的封地邰阳,据说定国候性格暴烈,近十年突然沉迷酿酒,曾经悬赏万金求一坛桑落酒,在邰阳酿酒是能免赋税的,所以酿酒蔚然成风。
“那小八?”
崔清酌点头:“清栩大概还不知道,先别告诉他,我已经让星全带人去找苏苏了,她应该还没有走远。”
桑落抱着膝盖望着远山春水,低低嗯了一声,忽然问:“三哥,容溯雪会不会就在邰阳城?”
24
崔清酌和桑落一起到了酒坊,如今正是酿酒时节,酒坊忙着酿酒,各处都等着桑落拿主意。桑落挺着肚子忙得脚不沾地,有崔清酌守着他,旁人看在孩子另外一个爹的面子上,才没敢那么打扰桑落。
除却崔母,其他人还不知道溯雪酒方被偷的事情,崔清酌连祖父和桑落师傅都一起先瞒着,一边让人加紧时间找苏苏,从永济到别处的要道都派人守着。
清栩还是知道苏苏偷了酒方,这几天和星全一起找人,脸上也没个笑模样。
苏苏还没有找到,崔清酌就收到了定国府世子到了永济,他反倒不着急了,笃定这帮人会主动来找他,将人都撤了回来,气定神闲地陪桑落。
他一闲下来就看不得桑落忙得团团转,也不知道崔家酒坊养了什么样的废物点心,孟皎去了李家,清栩又没来,事事都来问桑落。于是崔清酌趁着桑落喝水的空闲,提着茶具把人哄到后山歇半天。
崔清酌说他想去,桑落立刻丢下一摊子事。两人到了常坐的亭子,桑落去提泉水煮茶,再三说一会就回来,让崔清酌别走动,等他回来陪他一起。
“知道了。”崔清酌无奈,不过是瞎个眼,到桑落这里就成没了四肢,恨不得什么都帮他做了。
可他一身冷峻傲骨,最不喜欢假手于人,偏又愿意做桑落指尖的绕指柔,让他小心翼翼的捧着暖着。
崔清酌以手撑额眯一会儿,忽然听见声响,猛然惊醒。“桑落?”崔清酌揉着额头问:“回来了,什么时辰了?”
“少爷,是我。”月离快走两步站在崔清酌身旁,“快午时了。王大夫请来了。”
崔清酌才想起来早上让月离去找王大夫,他心里有个隐约的猜测,需要让人帮忙验证一下。
“三少爷好。”这位王大夫自从上次听了崔母的话给桑落加药后,崔家的单子再不接了,勉勉强强地站在亭子外,躬身道:“三少爷是要问什么?”
“王大夫坐罢。”
崔清酌用手指敲着石桌桌面,等他坐下后才缓缓问道:“我记得桑落小时候是你来给他瞧的病?”
“对,是我看的。”
那时候桑落看起来不过四五岁,被崔清酌捡回来后高烧不退,昏睡了两天才醒,病好后还差点被崔母赶出去,接着就被崔清酌送到酒坊。
“桑落的衣襟上我记得绣了字,怎么都想不起来是什么字了。王大夫还记得吗?”时间过去了太久,很多细节崔清酌都不记得了,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王大夫爽快道:“记得,‘溯雪’嘛——”
崔清酌脸色微变,“你确定吗?”他微微蜷着手指,愣了一会神才接着道:“都过去那么久了……”
“怎么不确定?”王大夫摇头一笑,“我看那衣服是绸缎面的,贵府一位姑娘给桑落师傅换下后要丢掉,被我讨了去给我那小孙子穿。说来还是我们沾光,只有酒师家的子弟能在衣服上绣酒名。”
崔清酌垂眉不语。
王大夫顺着话奉承一句,“想来桑落师傅和溯雪师傅有故,怪不得酒酿的这么好。”
“哪里有什么故,不过是凑巧罢了。”崔清酌摸索着端起面前的茶杯,这是要端茶送客了,王大夫识趣地站起来,崔清酌摆手,“月离,送王大夫回去。”
脚步声渐远,崔清酌握着杯子想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杯热茶变冷,他动动手指,稍微变了心思,就忘了把冷茶放下。
从二十年前失踪的容溯雪,到忽然出现偷走酒方的苏苏,邰阳的安国侯还有两日前到永济城的安国侯世子……他心里有根线,又不肯把那根线亮出来串起所有事情,总忍不住想到十数年前在京城捡到桑落的情景。
他十四岁中举,入京城参加会试,年少成名也年少轻狂,觉得读书太容易,每日跟着国手练琴。
那琴师住在深巷里,一条小巷两旁都是公侯家在京城置办的宅院,恰逢几位侯爷来京叙职,彼时他弹凤求凰,常有借机来打听的侯府女婢,笑嘻嘻地问,“敢问崔永济弹的是什么曲。”他的本名不为人知,以籍贯作别称,是极高的赞誉。
那年的主考官许是看出了他眉眼里的肆意,说永济年龄太小三年后再来吧。崔清酌收拾东西回家,他骑在马上,并不觉得失意,同样看尽帝都花。
等出了京城换船的时候,他掀开车帘,就看见了窝在角落里睡得香甜的男童。
这个孩子裹在一大片芭蕉叶里,发丝上还带着朝露,被叫醒后也说不出自己是谁家孩子,崔清酌才发现他在发热。
这个凭空出现的孩子好像认准了他,昏昏沉沉地蜷缩在崔清酌怀里,别人都不让抱,攥着他的衣袖说,“酒……跟着酒……”
如今想来,他身上带着永济的酒香。
崔清酌不敢把他丢下,又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只好把他带回永济。
这一留就是十五年。
崔清酌几乎都忘了桑落有亲生父母。
“桑落?”
风里带着婆娑的树影,崔清酌偏头,缓缓松了一口气,“你回来了?”
桑落说去打水给崔清酌煮茶,溪水就在半山腰,可他已经离开了很久。
风停,四周安静下来,不是桑落。崔清酌的心渐渐沉下来,他独自留在这里,桑落不放心他,是不可能离开太久的。
崔清酌喊:“桑落——”
只有山涧的回声。
崔清酌扶着柱子站起来,沿着台阶摸索着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喊桑落。
可没有人应他。
这里是酒坊后面的山林,春至后人们都在忙着酿酒,满城笼罩着酒香,走在路上闻一闻就要醉了。但触手可及都是酒香,偏偏没有人声。
桑落喜欢带他出门,忙的时候把他安置在梨树下坐着,将新酿的果酒和糖渍青梅摆在他面前,时不时跑出来同他说两句话,在被人叫走。不忙的时候会陪着他一起到后山,要提着煮茶的茶具,偷的半日浮生。
每次走这种山路,桑落都会紧紧攥着他的手指,一遍遍地提醒崔清酌哪里有山石哪里有乱草,比他这个眼瞎的还紧张。
崔清酌跌跌撞撞地走在山路上,走两步就要摔一次,每次抬脚前都不知道会被什么绊住,崔清酌心里知道应该等人过来帮他找桑落,可他心里着急,连片刻都等不得。
袖子被小路边的荆棘勾住,崔清酌扯了两次没有扯开,伸手拨开荆棘,掌心被划出一片血口子。
“桑落——”
顾不上查看手上的伤口,崔清酌提着衣摆越走越快。
定国侯府那么多年都没有来找过桑落,容溯雪还在世吗?桑落是不是被侯府世子的人带走了?崔清酌方寸大乱,紧紧抿着唇不去想桑落被他们带走怎么办,可脑里乱成一团,思维飘忽不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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