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山》第24章


虽然两年未见,然而过去的几年里,希孟休假时无不偷偷跑到这里见姐姐——她大概是希孟唯一真正能算亲人的亲人了吧。
“姐姐!”希孟推开那扇熟悉的门,熟悉的气息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希孟?希孟!”李诗诗正坐在镜前梳妆,猛然起身,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希孟,真的是你么?”
“姐姐,我们走。”希孟一把拉起李诗诗往门外走去。
“等等!希孟,去哪里?”李诗诗拉住希孟问道。
“回家。”希孟道,“姐姐,以后你再也不用待在这个地方。再也不用了。”
“希孟!”李诗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姐姐不是说,你不要受官家一分钱么?”
“是。”希孟答道,“我没有。”
“那你哪里有钱为我赎身?”李诗诗从头到脚地将希孟仔细端详了一遍,确定他毫发无伤,方才微微放心。
“这是我自己的事。”希孟道,“姐姐不用管。”
“是啊,你长大了。”李诗诗微笑道,“姐姐管不得你了。”
“姐姐?”少年明亮的眸子中掠过一丝疑惑。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走的。”李诗诗走回梳妆台前,往凳子上一坐,“我宁可一辈子都在这里,也不会让你为我还债。”
“你是我的弟弟,我不能养育你照顾你对你好,却一直拖累你让你为我受苦受累。”李诗诗说着,泪珠如雨般从眼角滑落,“希孟,对不起,姐姐真的对不起你……”
“姐姐,别这么说。”希孟走到李诗诗跟前蹲下,用帕子轻轻拭去她满面泪水,“姐姐你还记得吗?六年前,在这里,弟弟是怎么说的?我说过,一定会救姐姐离开这里。”
“希孟……”
“姐姐,希孟向你保证:希孟一没有要官家一分钱,二没有干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请你相信。”希孟抬起头,恳切地望着李诗诗,“姐姐,我们回家去好吗?”
第22章 归来
皇宫,凝和殿
“什么?”赵极扔下手中画笔,不敢置信地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是……”张公公因为跑得太匆忙,还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林待诏回来了。”
两年来从未笑得这般开心过,赵极连忙离了位置,也顾不得体面,一阵风般地跑出殿去。
两年了,希孟可有怎样的变化?是不是应该长大了许多?
赵极眨眨眼睛,那殿外跪的人,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殿前残春未尽,东风过处落花缤纷,少年一身干净清爽的粗布青衫,肩头落着几片粉白花瓣,更显得人清秀逸了几许。
转眼已经十八岁了,正是大好年华,他的面容褪去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沉静,伴随这暮春淡淡的愁绪,清雅得如诗如画。
“希孟,终于回来了!”赵极跑下台阶,将希孟从地上搀扶起来,高兴地点点头,“又长高了,都赶上师父了。”
“师父?”希孟微微笑了笑,却笑得有些生疏。
“来,快进来。”赵极拉起希孟的手,往凝和殿中走去。
“不。”希孟摇摇头,后退了一步,“那里面的不是师父,我不会进去的。”
“希孟!”两年了,还是如此难以释怀么?赵极叹了口气,“罢了,那你爱去哪里就往哪里去便是。”
“那,希孟便回画院去了。”希孟向赵极微微一拜,转身便走。
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却惹了一肚子憋屈,赵极望着希孟离去的背影,只觉得那背影和他的心一样,离自己越来越远。
希孟没有直接回到画院,而是去了司制坊。
凡是为宫中人做衣服身,都会将布料先过水,然后再量体裁衣,以避免做成的衣服因为缩水以后太小。司制房的庭院里,高高的架子上晾着五颜六色数不清的各式绫罗绸缎。
暮春的阳光已经十分温暖,甚至炙热,架子上的布料干得很快,一阵风吹过,那些水分干得差不多的轻盈布料便随风摇动,如梦一般轻盈飘逸。
希孟穿梭在色彩斑斓的绮罗之间,行走光影陆离的竹架之下,寻觅着他这一生最重要,最伟大的合作者——一匹绢,一匹适合工笔画作的熟绢。
希孟掀开几匹红红绿绿的绫罗,在架上觅得一块纯白如雪的绢布,一抬手将它从架上抽|了|出|来。
这是一整匹三丈余长的素绢,宛若从峨眉山巅裁下的一剪白雪,在千丈高的峰峦之上,伫立了几万年,笑看凡尘花红柳绿徒劳地循环往复,笑看人间繁华富贵转眼散如云烟,没有喜悦,亦没有悲伤。
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朝代更迭,繁华褪尽,唯有江山依旧。这世上永恒永远,无穷无尽的,只有千里江山了吧。
希孟将三丈白绢攥在手心,仰头看了看天上的白云。那白云轻薄如丝,轻得就像手中这匹绢。
它好像没有重量,却可以承载江山的重量。
翰林图画院
“希孟?你回来了!”正在院子里逗白孔雀的王宗元大吃一惊,连忙走上前摸摸希孟的人,捏捏他的脸,简直怀疑希孟是不是假的,“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竟然回来了?”
希孟微笑:“是啊,我回来了。”
“唳!”像是认出了主人,白孔雀一抖晶莹如雪的长长尾羽,抖开了一个典雅高贵的洁白扇面。
“哈,竟然开屏了!”王宗元惊讶地望着那对希孟开屏白孔雀,对希孟道,“你走以后它从来没开屏过。听说孔雀开屏是在求偶,你说它不会是喜欢你吧?”
“宗元,你胡说什么?”希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纂着的几丈长绢,“它兴许是把这匹绢当做了同类。”
“你怎么弄回来这么长一匹绢啊?”王宗元问道,“你想裁衣服?”
希孟摇摇头:“我要画一幅画。”
“噗,你说什么?”王宗元被希孟的说法吓了一跳,“不会吧?我们就算画三尺长的绢,也起码要个十天半个月,你一下子拿这样一匹绢出来,得画多久啊?少说也要一年半载吧?我看不画到你哭!”
“多久都要画。”希孟抱着白绢回到房中,在地上铺开卷好,放在案头,“好啦,不说这个。你有吃的么?”
“你饿啦?”王宗元笑嘻嘻地对希孟轻声道,“我买了个小锅,我们一起煮点面来吃吧?”
希孟点点头:“好啊。”
希孟确实是饿了,和王宗元两个人说干就干,在院里里架了口小锅,两个人围着锅自己煮面吃,甚至还就了点儿小酒。
“这个酒好甜。”希孟嘬了一口淡红色的酒汁,问道,“宗元,这是什么酒?”
“这是我出宫的时候买回来的桃花酒,我特地藏起来自己一个人喝的。”王宗元道,“除了你,我谁都不肯的。”
希孟一笑,美滋滋地品着甜甜的桃花酒:“那就谢谢你啦。”
“哈哈哈,和我这么生分做什么。”王宗元王背后一仰,靠在了身后的大树根上,双手枕着脑袋,慵懒地抬头望着头顶透过大树枝叶只见缝隙那星星点点的阳光,“希孟,我们俩的日子都过成花儿一样了。你喜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喜欢啊。”希孟点点头。
“要不,我们一起出宫去吧?”王宗元拉拉希孟的手,“我们一起去山里盖一间小房子,在屋子前种点蔬菜水果,养养花花草草和小动物,闲时一起喝点小酒,一起画画,我就觉得这一生很满足了。”
“是很美好啊。”希孟遐想着王宗元说的生活,的确是逍遥自在,不由心向往之。
可是脑海中为什么会闪现师父的身影呢?和师父一起种花花草草,一起喝小酒,一起画画……可是师父,怎么可能和自己一起过那样的生活?
“可惜不能够啊。”希孟摇摇头,“我们都不能够啊。”
“我们再努力几年,攒点积蓄,一定能够的!”王宗元信心满满地拍拍希孟的肩膀,“我相信我们可以很开心地一起过日子!”
“宗元,你不要娶妻吗?怎么会和我过日子?”希孟笑道。
“唉,我连个看上的姑娘都没有,娶什么妻?”王宗元道,“我看你估计也不喜欢女人,还是我们俩一起过算了吧。”
“诶,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女人?我可喜欢我姐姐了。”
“林希孟,你不害臊!”
“哈哈哈……”
希孟和王宗元两人吃着小菜喝着小酒聊着天,不觉便到了晚上。
两个人醉意朦胧里勉强洗漱完毕,就不自觉地钻进了同一个被窝。
王宗元喜欢抱着希孟睡,不停往他身边挪;希孟不喜欢给人碰,不停往墙边缩。最后,王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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