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山》第25章


王宗元喜欢抱着希孟睡,不停往他身边挪;希孟不喜欢给人碰,不停往墙边缩。最后,王宗元还是一把逮住了希孟,毫不客气地手脚并用把他压在怀里。
希孟无奈,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努力忽略掉身上压的重量,安然进入梦乡。
一觉不知睡到了何时,王宗元突然觉得尿急,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希孟温暖又舒服的身子,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去屋外上个茅厕。
王宗元推开门,深青的天幕上明月如银,在院中的地面上洒落一层皎洁白霜。
“你们这么早就睡了?”见门开了,王宗元一个人穿着中衣走出来,赵极走上前问道,“他也睡了?”
“嗯。”王宗元被赵极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自去吧。”赵极没有再管王宗元,径自走进希孟房中。
希孟贴着墙壁挤在角落里,在床上睡得正香。赵极走上前,只见他身边的被子被掀起一半,露出了他的半边身子在被外,明显是身边还睡了一个人,那人起身以后没有为他盖回被子所致。
他竟然和王宗元睡在一起!赵极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一地,俯身为希孟盖好被子,默然走出了房间。
第二日,凝和殿
“太师,朕想把希孟从画院调出来。”赵极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陛下为何突然决定把希孟从画院调出来?”
“因为……”赵极想了想,十分委婉地说道,“因为文书库缺人。”
“嘿嘿。”蔡俅久伴君侧,心领神会。文书库在禁中,离赵极的寝宫更近,赵极如此作为的意图再明白不过,“那陛下可以下旨将他调到文书库,以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啊。”
“你先去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赵极指了指蔡俅道,“上回都怪你,要不是你让朕和他……他怎么会走了整整两年!这回你务必和他好好说,要是人再跑了,朕拿你是问!”
“陛下,上回是臣没有把他的工作做好。”蔡俅连连鞠躬赔罪,“上回是臣的错,陛下不是罚了臣一年的薪俸了吗?这回臣一定把他说通,不然臣自愿罚两年的薪俸。”
“好!你自己说的。”赵极点点头,“去吧,朕明天要看他心甘情愿地搬过来。”
第23章 作画
第二天,希孟果然十分自觉自愿地搬去了文书库,赵极心里乐得直开花,赶紧亲自跑过去看望。
文书库多是整理文书誊抄一类,希孟初到文书库也没什么工作需要做,况且赵极也没让人给他安排工作,又没了画院的课业,希孟便在桌上摊开自己那匹三丈多长两尺多宽的白绢,用狼毫蘸着淡墨勾勒起山水的轮廓来。
心中有千山万水,又何愁画不出方寸画布上的千里江山。
然而刚画了没几笔,希孟便察觉有人向自己走来,连忙收了画布藏在桌下的抽屉里。
“什么东西呢?拿出来看看?”赵极笑道,“竟然连师父都不给看。”
“到时候会给师父看,现在不是时候。”希孟微笑。
“好好好,那我不偷看。”赵极点点头,问道,“你在这里可还习惯?”
“嗯。”希孟点点头,“这里比较闲,有空做自己的事情。”
“哈哈哈,你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赵极笑着捏了捏希孟的脸。
“师父。”希孟从桌下取出一管竹箫,问道,“这是师父刻的花吗?”
“是啊。”赵极心中暗暗得意。
“师父把音校得好准,谢谢师父。”希孟说着,准备把箫收起来。
“诶,别收了。”赵极拉住希孟的手,“给为师吹一曲。”
“不要。”希孟摇头道,“班门弄斧,希孟不好意思吹。”
“都是师父教的,要丢也是丢师父的脸。”赵极调笑道,“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还是不要吹。”希孟摇摇头,“有那么多乐师可以吹给你听。”
“你呀你。”赵极笑着摇摇头,“你在师父心里是唯一啊,别人吹得再好听也不能与你相比啊。”
“说得这么好听也不成。”希孟笑着把箫藏到身后,就是不肯吹给赵极听。
“诶,不吹就不吹,藏起来做什么?”赵极从怀中取出一条白玉穗子,“看你箫上没个挂饰,这是为师闲时做的,拿过来为师给你系在箫上。”
希孟把箫递给赵极,赵极接过竹箫,把自己做的玉穗子在箫上系好,再递回给希孟:“系好了,给你。”
希孟接过竹箫,看着挂在箫尾上玲珑剔透的白玉穗子,微微笑了笑。
“还有一件东西,为师这里放了五年了,一直都没有给你。”只要能看希孟笑,赵极就挖空心思地想讨他关心,从怀中取出一柄折扇,放在希孟手中,“你还记得吗?”
希孟打开折扇,青碧的天空上,画的是十八只姿态万千的仙鹤。
“师父?”希孟惊讶地抬头看了看赵极,不是原来只有十二只么?
“每一年,我都会在上面加画一只鹤。”赵极笑道,“现在一共是十八只,希望师父能为希孟画二十八只,三十八只,五十八只……一只画下去,哈哈哈。”
希孟微笑:“师父能画这么多形态各异的仙鹤,真的好厉害。”
“你不是画了这么多形态各异的山吗?”赵极挑眉,“为师哪有你厉害?”
“师父?”希孟疑惑地看着赵极。师父最喜欢花鸟和人物之类,自己似乎没在他面前画过什么山水。若说画过山水,都是自己离宫两年之间的事情,师父又是怎么知道的?
看希孟懵了,赵极笑呵呵地从袖中掏出几轴画卷,放在桌上:“你看是你画的不是?”
希孟摊开一幅画卷,那是自己过三峡时画的巴山蜀水;第二幅,是自己在华山下画的嵯峨高峰;又一幅,是自己在江南画的浅山细水……
可是这些画都已经卖给人了啊。希孟疑惑地看着赵极,不知道该问他什么。
“这些,都是为师这两年派人去向各地官员重金收购回来的。”赵极宝贝似的把这些画卷卷好,藏回袖中,“那时候你不在身边,为师就想知道你的近况,看看这些画卷,就能知道你画了些什么,最近去了哪里,画艺可有长进……不过可别说,这两年里,山水绘画倒是进步真的很多呢。”
“唉!你不知道师父那时候有多想你。”赵极叹了口气,拉住希孟的手,“以后不要再离开师父了,要是哪天想走,就带着师父一起走算了,师父陪你浪迹天涯。”
“师父。”希孟感动地握住赵极的手,微笑道,“好。那下次带上你。”
“好小子你还真打算再走!”赵极佯怒道,“你再走为师打断你的腿!”
“诶?不是说好了一起浪迹天涯的吗?”
“这个么……看你表现。”
转眼将近两个月过去,希孟的画已经打好线稿了。
触目所及,峰峦耸立,烟波浩渺。或有流水在山间回还,长桥横跨水上,山间居民自由来往;或有大船在水上停靠,船上满载的货物吃□□,观者仿佛能掂量出船的重量;或有亭台楼阁伫立山间,三两隐士把酒草檐茅舍下……三丈之绢,没有一寸角落不横生妙趣;三丈之绢,竟能画出江山千里的气概。
就要上色了,希孟反复端详着手中的画卷,决定用青绿作为山水的总基调。
青绿明艳而不俗,若能将着三丈白绢染作青绿山水,将是一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杰作。
此时的希孟自然不会意识到,他的名字竟然有一天,会随着眼前这幅画一起流传后世,彪炳千古。
希孟现在想的,只是怎么画画。现在他的眼里只有这幅画,这幅画就像他的生命一样重要。
画没有他的生命无以为画,他的生命没有画无以找到存在的意义。于是他的生命和他的画,就在十八岁那年,发生了一场激烈地碰撞。就是那一刻的爆发,迸发出了短暂的生命中,最永恒的意义。
一百八十个日日夜夜,画家在水与墨的交融之间询问生命的意义,在毫端与绢的摩擦之间询问生命的意义,在在青与绿的层层渲染之间询问生命的意义。
最后他也许得到了答案,也许没有得到答案。
然而他的生命倾注在三丈余长的青绿山水之中,化成了生生不息的长度。
此时的希孟只是在画画,在他的眼里,无关当下,也无关后世。只关乎他的爱,关乎他的师父。
十八岁的年华,流传千年的画。
希孟积累着多年的绘画技法,在三丈长卷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群山冈峦连绵入天,三川四海沧波万顷,行船打渔,云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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